“我遇到了一些不幸的事情,但是那些不是因為你才發生的。”
本田老木匠說道。
“遲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說,“我也沒有錯,你也沒有錯,誰都沒有錯。”
“是時代錯了,這個世界錯了。”
“我們誰也不會怪你,相反,還要感謝你的靠近給了我們真實的生命。”他說。
……
我抹了抹眼淚。
“你早就知道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拯救他嗎?”——我指的是那個酒吧門口撞見的,“男主角”。
本田搖了搖頭。
“……不,我不知道那個,”他說。
“常子,我因你而生。”
“……因我而生?”
“是的,我因你而生——我們大家都是因你而生,”他說,“在你的注視下,我們有了真正的生命,開始真正地活著——”
“開心也好,受苦難也好,”他說,“——真正地活著。”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所以……謝謝你靠近我,”他說。
“所以我才能這麼真實地活著,感受到這一切。”
“……謝謝你。”他說。
……
我泣不成聲。
哽咽著、抽泣著、哭號著,臉上流著熱淚,但是我卻感覺那不是淚,是滾燙的血。
“……對、對不…對不起、起…”我哭得一抽一抽地。
“……沒關係。”他溫柔地。
“…不、不,…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的,常子。”
“……對、對不起……”
“……沒、沒、關係哦。”他甚至學著我結巴,似乎想逗我笑。
但是我還是在哭。
“對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次的對不起,本田又不厭其煩地說了多少次的沒關係。
沒關係,他說。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不厭其煩地。
最後我直接把鋪蓋拉到了地上,貼著小木門,要跟老木匠一站到底。
我們兩個隔著一扇門,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不起”和“沒關係”的你說我接、你問我答之中,空氣越來越靜謐。
隻有偶爾呼嘯過的風經過小窗時發出的呼啦啦的響聲。
在安靜了很久很久之後,我想,他該睡著了吧。
然後我輕輕地,把頭靠在了薄薄的木門上。
雙腿縮起,雙手環抱著自己。
把整個背部貼在木門邊上,隔著一道薄薄的木門,似乎是靠在了老木匠溫暖的身上。
我貼著門,像嬰兒那樣蜷縮著身子,像是在這個小小的閣樓裡回到了母親溫暖、包容的懷抱中……
隻敢隔著木門偷偷地依偎著。
怕有誰會來把這份短短的溫柔和寧靜也剝奪走。
“真的、真的……對不起……”我低低地說。
像是對著老木匠,又像是對著自己,又像是很多很多人……
……
門的那邊沒有聲響。
……
我以為老木匠睡著了。
但是原來他沒有睡。
隔著一道門。
他的聲音認真而又鄭重,就像他的每一句回應一樣。
“真的、真的、真的沒關係,常子。”
他緩慢、認真地說到,似乎要將他的話深深地刻進我的耳朵裡。
“不是你的錯,常子。”他再一次鄭重地說。
可能是我困得,或者病得精神恍惚了,恍惚中的某個瞬間,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像老人,又像小孩……
像男人又像女人,雌雄莫辨地,聽起來詭譎、妖異,又柔軟、溫暖。
又像是許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重重疊疊的聲音,在低聲地哄著、安慰著、溫柔地撫摸著這個溫柔的靈魂……
哪怕在這方天地中,他們自己也已經受儘了苦楚……
“沒關係哦……”
“沒關係的,常子……”
“常子,不是你的錯!”
“常子,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不要哭,不要責怪自己…”
“常子,笑一笑……”
“沒關係,沒關係哦……”
他們說著。
我抿了抿有些顫抖的嘴唇。
閉上了眼睛。
……
過了良久,空氣中顫顫巍巍地——
【…對不起。】
……
我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隨著這句話,我感覺這個世界上的某些角落好像開始一點一點地崩塌。
delete、delete、delete……
刪掉、刪掉、都刪掉……
纖細的手指在不斷地顫抖著……
【對不起……對不起。】
……
那個“念頭”——又或者說,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也在強烈地自責著、痛苦著。
【是我的錯。】
ta說。
【我寫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當我起了名字之後,我就發現這些人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過去…有了自己的故事和結局。】
【我也想把一切都寫成美好的樣子,但是我總感覺那是不可能的…在這個時代……這個時代是不可能的……】
【或許我不該開這篇文的……對不起。】ta說。
這個創造了我、本田,和其他人的造物主,和我一樣地自責、痛苦。
甚至比我還要自責,比我還要痛苦。
——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奇異地感覺到了在內心深處的很隱秘的地方隱隱作痛的某個地方,似乎被溫柔地撫慰到了。
世界還在不斷崩塌。
我沒有看到,但是我感覺到了。
——是因為我是女主角,我的生命和這個世界同在嗎?
我靜靜地想著。
……如果這個世界就這麼結束,回到原點……
像是……從來都沒有開始過一樣,會比較好嗎?
我回到那個沒有姓氏的角色,大家回到原位,做自己無名的背景板。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這個世界。
展開,就隻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