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情,躡手躡腳的過來蹲在薑穹月身邊,看到她小腿處破爛的紅裙和傷痕,起身把自己小外套脫下來蓋在她小腿處。
薑穹月這才抬了下眼睛。
小孩懂事,女人不說話,但知道她現在痛苦難受,於是伸手摸到衣服口袋拿出一個東西,正當她準備伸出手掌時,看到自己指甲和手背的泥灰,瞬間退縮的收回來。
她,會嫌棄嗎?
可媽媽說過,吃糖就不疼了。
小孩鼓起勇氣,慢慢打開了手掌,裡麵是個白藍色的包裝袋,橢圓形,中間圓鼓鼓的,兩頭擰成了花。
薑穹月認得,人類叫它大白兔奶糖。
聽說味道是甜的。
“姐姐,吃糖。”
小孩聲音糯糯的,還帶著害怕的顫音,不過那一雙大眼睛倒是烏亮,聲音也乾淨。
薑穹月全身酥麻的動彈不得,看著那糖,冷冽的眉眼微微抬起,卻用全部的力氣抬起手,掌風在空中呼嘯而過。
啪,冰涼的手背觸碰到冰涼的手側。
薑穹月打走了小孩的小手,大白兔奶糖從小孩手中被甩落在地上,咕嚕嚕的轉了幾圈停下,渾圓的糖果上沾滿了濕潤臟兮的泥土和雨水,看起來和小孩一樣狼狽。
薑穹月也不覺得以大欺小,虛弱道:“不吃。”
小孩僵住,慢慢收回了手,大概臟,她不願。
她羞愧的把手握成拳頭背在了身後,轉身退後了幾步,站在台階下,腦袋垂的低低的。
屋簷的瓦片上,滴滴答答的流著雨水,剛好落在小孩的頭頂。小孩本就枯燥臟亂的頭發,被雨水打濕之後,濕塔塔的帖在頭皮上,像是路邊堆的草垛和豬窩一樣。
怎麼看,怎麼礙眼。
薑穹月沒力氣起身離開,也不想再開口和跟前這個臟亂的小屁孩說話,閉上眼睛,靠在身後的牆上休憩。
隻要半個小時,她就能恢複如初。
至於這小孩。
她在凡間雖積累功德,但隻救人,不救苦。
半個小時,小孩陪了她半個小時。
薑穹月恢複如初,她起身活動著身上的筋骨,轉轉腿和胳膊,扭扭酸痛的脖子,身上已經沒有那些刺痛的紅痕,輕鬆許多,眼睛裡的凶狠和冷冽也慢慢平複了下來。
至於這衣服,質量是最近最差的一次,用了上等布料也承受不住那雷電之刑。
小孩蹲在一旁,遠遠的看著她,不敢接近,那顆大白兔奶糖還在地上扔著。
這時,無塵和尚抱著一身衣服走過來,停在了距離薑穹月的三步外,對她的語氣客氣又尊敬,“施主,這是您的衣服。”
薑穹月單手接過,轉身消失在走廊。
“師父。”小孩喃喃的喊著。
無塵和尚右手轉著佛珠緩緩走過來,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和糖果,看著她,深思熟慮道:“剛才那位施主是我的一位故人,人很好,你願意和她一起生活嗎?”
自從從神農山出來,這幾十年裡她一直忙著積累功德,沒有自己的生活,雖是在人間受罰,可也要體會體會這人間的美好。
這是師父臨走前對她的祝願。
人間不止有她看到的惡,還有善和愛,這需要用心去體會和感受。
小孩眉頭皺起,非常認真的想了想,回道:“那位姐姐看起來好凶啊,她一點都不友好,我不想跟著她,我想跟著師父你。”
小孩的眼神堅定又清澈。
無塵和尚彎腰,把衣服披在她身上,糖果放進口袋,“這位施主啊,是經曆的太多,對世間瑣事看淡了,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刀子嘴,豆腐心,你需要將心比心。”
小孩依舊不大樂意。
小孩和無塵和尚說:“師父,奶奶說的沒錯,我是個不詳之人。當初媽媽把我從路邊撿回來,家裡一直都在遇見不好的事情,而且妹妹出生後也在不斷生病。”
因為妹妹的病,家裡已經窮的揭不開鍋,連妹妹的醫藥費都沒有,媽媽這才信她是個禍害,可畢竟養了五年,她不忍趕走自己,最終還是奶奶狠下心,帶她離開了。
小孩再次拉了拉無塵和尚的手,稚嫩的語氣卻滿是真摯,“師父,我既然是個不祥之人,還要跟著姐姐一起生活,姐姐也會變得不幸的。師父,你就讓我跟著你吧。”
無塵和尚聽著,心情頗為沉重,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已有如此心思,倒是個懂事的孩子。隻是這人世間厄運好運皆有自己的命數,旁人是做不得乾涉的。
無塵和尚盯著小孩子看了會兒,帶她進了大殿,拿出三根香遞給她,“小施主,你來上個香,如果這香燒成兩短一長,那你便留下了。若燒的等長,你便跟薑施主下山一起生活,如何?”
上香,讓上天來決定嗎?
“好。”
小孩答應,她接過香,自己點燃,先彎腰虔誠的拜了拜,隨後插進香爐之中。
退回來後,她雙手合十在身前,跪在桌案前的蒲團上,心裡默默祈禱,希望這香能夠燒成兩短一長,跟在師父身邊。
薑穹月已經換好衣服出來,牛仔褲加白短袖,頭發烏順發亮,這是她親自做好拿到廟裡的,春夏秋冬各三件,這件是夏天的第一件。
兩人的話薑穹月聽到了,她沒有阻止,而是站在門口靠在一旁,雙手環胸,和他們一起等待這三炷香最後的結果。
做一件好事,積累一件功德。
這麼多年,是有些累了。
若是養育一個孩子,便能賺回這最後的一千功德,那她就不用每天每夜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