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穹月把客廳上的茶具清了清,宣紙平整的鋪在桌麵上,鎮尺壓在兩側,她提筆蘸上墨水,在宣紙右上角,從上往下,筆鋒力道、狼毫看似輕飄飄的寫過,但卻在宣紙上留下了清秀的字樣——葉知安。
葉知安靠過來,看著說:“姐姐寫的是我的名字,好好看。”
“你試試。”
薑穹月把狼毫筆遞給她,自己退後一步騰出位置,等葉知安站過來,又彎腰抓住她小小的手,一筆一劃的教著她。
“寫毛筆字,要頭正、身直、臂開、足安,知道嗎?”
葉知安仰頭看她,“知道了。”
她嘴上說著知道了,但寫出來的字,簡直比蚯蚓爬的還要難看。
第一次,薑穹月忍了。
寫了會兒,薑穹月看了眼時間,已經很晚了,小屁孩明天還要上學,所以讓她把這張宣紙寫完就回去睡覺。
葉知安乖乖的認真寫著。
薑穹月回房間,從櫃子裡拿出藥箱,簡單處理了傷口,她體質特殊,傷疤已經慢慢開始凝結,明天差不多就能全好。
第二天,薑穹月得到消息,說豹子被放了出來,和女孩一起回到了女孩家,至於追他們的人,警方那邊目前還在調查。
也正是經曆了昨天的事情,薑穹月加快了整合江城妖怪們的計劃,並讓白尾在城隍廟建了個臨時登記處,凡是不想去天上當神仙、也不想去轉化殿成人的,那就去城隍廟登記在冊,她薑穹月會負責江城所有妖怪安危。
消息一出,無數隱藏已久的妖怪紛紛前去報名,長隊排了整整十幾裡。
破羅的城隍廟一時間妖滿為患。
白尾拿著她的扇子,看著這長到沒邊的隊伍,一邊扇著扇子,一邊說:“哎,你會不會太善心大發了,這來的妖怪可不止是江城,甚至是全天下的妖怪都來了。”
薑穹月翻看著報名表,“我知道。”
報名表上除了寫有登記者的名字,還有生平簡曆,大概也就是出生年月,以及這些年他們經曆過的事情,以一家為單位。
老子老媽兒子都在表內。
這是薑穹月特意要求的。
老龜在旁邊坐著負責整理這些報名表,做編號,昨天在城隍廟的那些妖怪們則負責搬運保儲存,這些都是檔案。
如果可以的話,薑穹月甚至想找個懂電腦的人類,把這些冊子上的名單全部歸類到電腦的文件裡,這樣即不用擔心紙張潮濕乾燥的問題,查閱的時候也方便快捷。
但這裡沒電沒電腦,更沒人會操作,所以薑穹月沒辦法用電腦登記在冊。
人類的發展,太快了。
深夜,城隍廟已經停止記錄,各妖們找了個地方休息,明天早上五點再開始,而薑穹月坐在城隍廟的院子裡,桌案上點了根蠟燭,還在一本一本的查閱報名表。
夜深人靜,蟬鳴陣陣。
老龜半夜起來,給她換了兩根蠟燭,桌案上的光瞬間亮了許多。
燭火閃爍了下,薑穹月的視線也跟著模糊了些許,她眨了眨睫毛,揉著酸疼的眼睛,合上報名表,問道:“您怎麼沒休息?”
老龜用粗糙的手捏了捏蠟燭的燈芯,“上仙,可曾記得您父親的《白澤圖》。”
薑穹月微微愣住,眼簾沉下。
《白澤圖》,裡麵記錄了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種、幾乎囊括了一切超自然生物,父親交給黃帝後,黃帝在《白澤圖》裡插入了圖畫,算是最早的妖怪的百科全書。
上古時期妖精縱橫,人類為了自保,用《白澤圖》驅邪避妖,幾乎人手一本。
後來有了天界、有了神仙、有了驅魔和降妖的,《白澤圖》已經被眾人遺棄,直到光緒年間,今人從敦煌遺書裡找到了《白澤圖》的古卷,隻可惜被人類賤賣。
現存的《白澤圖》,不過是一副殘卷。
這是父親的遺憾。
老龜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直言不諱道:“上仙,您是打算重寫《白澤圖》?”
這話說出來輕飄飄,看似無痕,薑穹月心口卻突然一震,滿腔血液在全身上下流動,她抬頭看向老龜,壓下喉嚨處的沉悶,“是,您說的沒錯,我不僅要重寫失傳已久的《白澤圖》,我還要讓天下的妖怪在這盛世人間都有個安身之所。”
萬物皆生,人妖兩道茫茫。
如今人已正途,可妖呢?
白澤可預知未來,知曉萬物之事,早在當初她被貶下凡間之前,父親便說:“為父看了未來,知道你會代族受罰下到凡間;也看到了三百年後,妖界會有一場劫難,所以父親希望你到凡間之後能夠幫助他們度過此次劫難。這是我們白澤一族,愧欠他們的。”
當年如果不是父親把《白澤圖》交給黃帝,這人間還不一定是什麼樣的人間。
隻可惜,沒有重來。
因此她此次下凡,不僅為天界贖罪,還為妖族贖罪。
浮雲宆月緩緩起身,單手負於身後,抬頭望著那姣姣白月,語重心長道:“老龜,我知道你們恨我父親,如果不是他,你們也不至於淪落到天下之大,卻無處為家,甚至還要東躲西藏,躲避天界的追令。此事我不為父親辯解半分,如今我做的事也不求你們感恩半分,隻願,妖族無恙。”
最後一句她說的很輕,輕的猶如羽毛飄落在地上,卻又掀起陣陣波濤。
老龜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老態儘顯,滄桑的的臉上是經過曆史沉澱的平靜。
久久的,不語。
妖怪們數量眾多,登記了足足兩個星期才差不多結束,不過根據統計,記錄在冊的妖怪如今隻剩一千多種類,和曾經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種相差的太多太多。
時過境遷,如今已不是往日。
此事自然驚動了天界。
於是風尊又來了。
某日天晴,薑穹月剛送完葉知安去上學,回來推門一看,那穿著黑袍、拿著令旗的風尊就在她院子裡站著,凝眉愁臉,像極了她菜園子裡種的苦瓜,皺皺巴巴的。
薑穹月斂了斂神,關上門,邁著優雅的小步走過去,到了跟前又突然轉身繞開,留下一陣清香,她像是招呼客人一樣客氣的說:“風尊來了,吃飯沒有啊?沒吃的話,我給你炒個菜,倒杯酒,解解熱?”
風尊鼻息裡吸了兩口她身上的清香,傲慢的神情忽然有些鬆軟,眉宇間的冷峻也仿若冰山融化,柔和了許多。
少許,亭子下。
薑穹月穿了身舒身的吊帶長裙過來,裙尾剛好遮到光潔的小腿,長發散在兩側,她彎腰倒茶時頭發落下來,抬手悄然彆在耳後,臻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纖細的胳膊線條漂亮柔和,領口剛好低到鎖骨之下,不嬌豔多了份少女的溫婉。
風尊握緊著拳頭,斜開目光。
倒完茶,薑穹月玉手輕輕推到他麵前,右手順了下裙子,緩緩坐下,右腿自然的搭在左腿上,“風尊來找我,想說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