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的拳頭、母親的哭喊聲,以及從自己口中發出的尖叫。
——這就是戚容能記住的最初的記憶。
“爹!爹彆打了……好痛!我好痛啊……”
小孩邊求饒,邊瑟縮著往牆根邊躲,左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眼睛也青紫得不成樣子。
眼看男人又要下手,一旁的母親忙撲了過來,將孩子緊緊護在懷裡,小孩趕緊抓住母親的衣服,眼淚和血蹭得女人胸口潔白的衣料一片汙穢。
“操!”侍衛打扮的男人痛罵一聲,抬起腳狠狠踹上女人的肩膀。“要不是有你們兩個拖油瓶,老子可能連出去跟人賭酒的錢都沒有嗎?!真他媽的礙事兒。”
因為賭酒輸了錢,回來後就把氣撒在母子倆身上,這已經不是這個男人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待他出夠了氣,這才丟下牆根邊縮成一團的母子倆,吐了口吐沫,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娘……”小孩聽聲音遠了,這才敢從母親的懷裡露出幾乎青腫得快看不清東西的小眼睛。
女人看孩子被打成這樣,心疼得不行,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兒子受傷的臉,眼淚撲簌簌地掉,安慰道:“容兒乖……不疼了不疼了,娘在。”
她本是仙樂國的皇室、現如今皇後的親妹妹。幾年前,她與宮中侍衛兩情相悅,不顧姐姐阻攔,推了已經定好的與顯赫世家公子的婚約,跟著侍衛私奔了。誰曾想,成婚後沒過半年,這男人發現她與皇室沒了聯係、拿不到錢,便原形畢露。曾經的甜言蜜語都變成了對不值錢之物的唾棄厭惡,侍衛本人更是成天吃喝嫖賭,花天酒地。在她生下兒子後,侍衛的態度沒有好轉,反而開始對母子二人動起手來。
戚容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日漸長大,和野狗搶食時能叫得更大聲,和混混對罵時能罵得更難聽,性子也有向他那沒出息的爹靠攏的跡象。戚容的母親擔心兒子的前程儘毀,她也再顧不得麵子,在戚容五歲時抱著戚容回了皇城。
從此,戚容母子二人過上了好日子,而她也成了仙樂皇室中天大的醜聞、宮中人的笑柄、宮外人的談資,她每日鬱鬱寡歡,身體越發不好。在一次動亂中,為救姐姐中了箭矢,不幸離世,結束了她為人嘲笑的一生。
臨終前,她問戚容:“容兒,你喜歡宮裡嗎?”
戚容抽抽搭搭地答:“娘,我喜歡的,這裡又大又漂亮,還能吃飽飯,也不會有人罵我們。”
她聽後苦笑了下,戚容還太小,看見什麼就是什麼,並不清楚宮裡人對他們母子兩個真實的看法,但待在宮裡,也總比回去被那個豬狗不如的爹打罵要好得多。
於是,她將年僅八歲的戚容托付給了姐姐,希望她能好生照顧這個孩子,皇後同意了,答應她從此將戚容視如己出。
此時的戚容,尚且還算是個良善之輩,雖說有許多不符合宮中禮儀的作為,但還沒到後來那般驕橫任性的地步。
一切變因,都要從他母親去世後三個月的某件事說起。
宮中同輩人本就不多,母親離世後,戚容的玩伴就更加少了。唯一的同齡人,他的太子表哥謝憐要去欣賞最新進貢來的血珊瑚,戚容對那種不能吃又一碰就壞的玩意兒沒興趣,也欣賞不來,便沒跟著去。
他一個人在庭院裡轉轉悠悠,剛剛下過雪的庭院銀裝素裹,晃得人睜不開眼。戚容揉了揉眼睛,還沒等睜開,就隱隱約約聽到了“小鏡王”三個字。
他還不太習慣這個名字,但知道這也是自己的新名字,便躲在回廊的柱子後偷偷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是在掃雪的兩個宮女在閒聊。
“咦?”
仔細一看,好像是昨天給自己和太子表哥送披風的兩個姐姐。
戚容剛要上去和人打招呼,還沒等邁出腳,就被竄進耳朵的下一句話定住了。
“是啊,我就說那小鏡王就是個野種。”
野種?誰?我?
戚容不是沒被這樣罵過,每次遇到,他都會狠狠罵回去,但他從沒想過已經進了宮、已經成為皇族的他,有一天還會被這樣說。
那兩個宮女完全沒注意到已經有一腳跨出來回廊的戚容,還在背對著他說悄悄話。
“要我說啊,他那個娘也是,死了反而是解脫。”
“可不是嘛,換做是我,我可沒臉回來!”
“回來就回來,偏偏還帶了個兒子,這下可好,我們底下一群人還要伺候這個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