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從未休止。
江寧卻在這冰天雪地裡挺直了腰杆,結結實實的跪了一個時辰。
等到了時辰門口的小太監扶江寧起來時,卻發現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結成了冰,和青石的地板凍在了一起。
幾個小太監本想詢問江寧的意見,卻發現江寧已經燒得完全沒了意識,隻憑借著一腔不服輸強撐著,不然隻怕早就已經暈了過去。
宮人們斟酌片刻,進去回了孟澤,詢問能否將江寧放在偏殿請個太醫看看,休養一段時間,卻被孟澤無情地斥了回來。
他正摟著安芷兒柔情蜜意,耳朵貼在安芷兒的肚子上,企圖感受到新生兒哪怕一點兒微小的動靜。
新人清亮的笑聲就在耳邊,又豈會在乎舊人處於何種情況?
出來的工人們左右為難,還是李福做了主,讓幾個小太監抬著轎子把江寧和兩個宮女送了回去。
至於春雨和秋霜那兩個時辰,孟澤說讓江寧重新開始計時,又沒說讓這兩個宮女也重新開始計時不是?
至於他自己,雖然孟澤說了要將他打發去鳳儀宮,但鳳儀宮四個大宮女有三個都傷了,主子的情況更是不好,就先不過去添亂了。
***
回到鳳儀宮,冬雪在屋內養傷,夏荷則是正守在宮門口,看到已經昏迷的江寧和另外兩個同樣高燒不退的姐妹時,幾乎要昏過去。
“多謝幾位公公。”夏荷慘白著一張臉,“能否勞煩幾位公公家務我們娘娘送到內室?”
雖然皇後的寢殿不應該進外男,但此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夏荷自己的手都在發抖,實在怕摔了江寧。
“哎。”
幾個小太監糾結了一會兒,對視一眼,還是同意了。
進到江寧的寢殿時,他們的表情是震驚的。
空曠的室內不見一點奇珍異寶,流光溢彩,而儘是陳舊的家具布料,嗆鼻的煙炭,揮之不去的濃重藥味,甚至還有桌子上放著的,做了一半的繡活。
孟澤不好女色,後宮嬪妃不多。
雖說早些年獨寵江寧,這幾年獨寵安芷兒,但宮裡少有的幾個低位嬪妃也過得相當滋潤。
畢竟宮裡的吃穿用度本來就是好的,她們,本身就是政治利益交換的棋子,背後靠著母家照顧,又連爭寵的資格都沒有,安芷兒和江寧都不怎麼管。
所以這小太監真的是有好多年沒見過這麼簡陋的地方了。
這根本不像是一國之母的寢殿,哪怕是一個中等官宦人家主母的內室都不會如此寒酸。
時至今日,小太監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李福這個大太監一直對皇上對皇後娘娘的態度頗有怨言了。
哪怕是尋常人家,一個和夫君關係不好的正妻也不會被怠慢到如此地步,更何況是國母,是前鎮國將軍的獨女,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後呢?
幾個小太監把江寧扶到床前,湊近一看,頓時更為江寧委屈了——那帳子不知道用了多久,上麵的花紋顏色都掉了!
金紅色的顏料掉成了黃粉色,看上去和尊貴華麗沾不上半點關係,反而醜陋又可悲。
幾個小太監一邊小心翼翼的扶著江寧往床上躺,一邊大顆大顆的掉眼淚。
他們雖是閹人,但之前也曾是完好的男兒。
在大燕朝,隻要是個男兒,哪有不向往江家軍,不向往鎮國將軍府的?
江寧這個長安郡主曾經也是在邊疆長大,真刀真槍上過戰場,有過軍功的啊!
夏荷安置好了高熱的春雨和秋霜,安撫了不肯在床上好好養傷的冬雪,帶著陳太醫匆匆趕過來看江寧時,就看到兩個小太監哭成了花貓臉的樣子。
“兩位公公這是……”夏荷不明所以。
小太監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一團,連忙拿自己的袖子去擦,一邊擦還一邊忍不住掉眼淚:“夏荷姑姑,皇後娘娘這麼好的人,怎麼會過成這樣啊!”
夏荷把兩位公公拉到了出去,讓陳太醫給江寧診脈。
“我們娘娘情深意重,隻可惜陛下早已不是當年的陛下。”夏荷眸中閃著冷光,“若非陛下肆意縱容,我們娘娘怎會被作踐至此?”
兩個小太監的哭聲一頓。
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