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荒唐的旨意,一看就是安芷兒求著孟澤下的。
孟澤是從來不信神佛的人,就連每年的祭天大典,若非有禮儀官逼著,怕是也要草草了事的,怎會突然信起佛來?
過來宣讀聖旨的大太監是頂替了李福之前的位置的,姓王。
李福人際廣,和這位王公公自然關係也不錯,所以這位公公便沒有過多為難,隻是說:“陛下說,為表誠心,要娘娘日日去佛堂跪著誦經祈福,直到這百遍佛經抄完呢。”
因為皇帝不信佛,所以這宮裡的佛堂自孟澤登基之後便沒有修繕過,現在的狀況隻怕比冷宮好不了多少,又沒有炭火。
佛堂的麵積很大,但再大的麵積也經不住香火的熏染,其中的味道可想而知,隻怕比炭火的煙氣還不如。
這樣的地方,要一國之母每日親自過去跪誦、抄寫經書,簡直是明擺著的折磨。
“是,臣妾謹遵皇上口諭。”
江寧麻木地接過王公公手裡的聖旨,甚至有些想笑。
她已經不再會為這些刻意到了一定地步的折磨心痛,隻是覺得有意思。
她們這三個人都很有意思。
孟澤這樣的人,凡事以利益為先,之前為了利用她便可以百般柔情,現在對安芷兒同樣。
隻是她這個不僅不囂張跋扈,當初還給孟澤諸多助力的皇後都淪落到如此地步,不知道安芷兒在失去利用價值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真是想看到那一天呐。
王公公看著這位皇後娘娘,被她眼底的玩味驚了一下。
他仔細打量著這位皇後娘娘,這才發現江寧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去了之前的絕望般歇斯底裡和若有若無的墓氣,而重新變得明豔起來。
這樣明豔的姑娘不像是深宮裡被百般搓磨的皇後江寧,而更像是當年那個策馬揚鞭,敢因為各家夫人嘲笑她母親的一句話而敢打上各個王爺家門的長安郡主。
王公公深深的望了她許久,江寧就這麼捧著聖旨,大大方方的站著,任她打量。
過了很久,王公公唇角才露出一抹笑:“奴才恭喜郡主,得出樊籠。”
“多謝王公公。”江寧笑起來。
她的笑明豔至極,如春日裡燦爛的驕陽,在這寒冷的冬日裡也能給予人溫暖。
明明身上還是著那樣華麗但陳舊的冠冕衣袍,軀殼還被束縛在著暗紅的宮牆之內,隻能望著這四四方方的天,可那靈魂卻仿佛已經飛上高空,自由的翱翔。
她是關不住的鷹。
當年的孟澤其實是明白的,可現在的孟澤不記得了。
如果放棄那份愛,還有什麼可以束縛江寧呢?
王公公拱手道:“奴才雖然是個閹人,沒什麼本事,但娘娘以後要有吩咐,隻需說一聲,奴才必當全力以赴。”
江寧驚訝的看著王公公,似乎要從這張滿是褶皺的臉上找出一點故人的痕跡。
王公公看著江寧驚訝的神色,笑了笑。挺直了腰杆,輕輕一拱手。
明明是個嗓音尖細的老太監,此刻竟顯出些凜冽的文人風骨。
“家父王朝鶴,時任江南製造,回京述職的路上遇到山匪,幸得郡主相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命相抵。”
“你就是王大人那個長子?”江寧聽見故人的名字,先是一喜,隨後眸中閃過一絲黯然,“救了一命又如何?當年王大人回京之後就被接連彈劾貪汙,與獄中絕望自刎,家人流放變賣,我並未能救下。”
“若早知這個結局,倒不如不救。讓王大人死在山匪之下,總比一世清明了無要好得多。”
江寧這話說的激烈,顯然這也是一根紮在她心頭的陳年老刺。
王朝鶴雖任織造,是個文臣,但卻懂些武藝,更是個狂士。
江寧與他日日把酒言歡,甚是聊得來,幾乎成了忘年交,當初未能救下好友的家人,確實是江寧心中的遺憾。
“娘娘切莫說這樣的話。”王公公急忙道,“那些彈劾的折子是早已經備好的,不論家父生死他們都會遞上去,若是讓家父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便草草逝去,才是真正的遺憾。”
江寧淡淡一笑,卻再沒有說話。
這些東西除非是自己想通了,否則彆人怎麼勸怎麼說也是沒用的。
兩人相對長施一禮,王公公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