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店的招牌其貌不揚,進門後的環境卻意外的還不錯,隻是這時候還算早,人不是很多。
“阿姨,”何許生向店裡坐在前台的中年女人打招呼,“我們先自己點單。”
他徑直坐下,然後拿起桌上的菜單遞給何許生。
“你要是不能吃辣,這家的菌湯鍋也特彆好吃。”
何許生是土生土長的B城人,楊程遠擔心他吃不慣,才特意選了這家店,畢竟他十年前剛來的時候,也吃不慣那麼多的辣椒。
何許生點了十幾樣常見的菜品,鍋底選了菌湯和牛油,他其實能吃點辣,但考慮到z市的辣度非比尋常,還是聽從了楊程遠的建議。
楊程遠接過菜單看了一眼,心下了然,然後將菜單遞給了服務員。
何許生不僅過敏的食物多,而且還有點挑食,誠如當年學校流傳的那樣,高三一班的數學課代表,牛奶、香菜、海鮮、芒果過敏,不吃熟蒜和生薑,蔬菜不吃生的,動物不吃內臟和頭部,各種蟲子和淡水螺類也不吃。
楊程遠屬於什麼都吃的類型,所以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對食物挑剔,但一想到是何許生,就覺得可以諒解了。
菜品很快就上齊,火鍋上方騰起的白霧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層模糊的屏障。
這個天氣其實不太適合吃火鍋,但店裡冷氣開得足,老板娘還送了冰粉。
楊程遠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什麼東西,本來都餓過勁了,但此時一聞到味兒瞬間覺得饑腸轆轆。
“娃娃菜多煮一會兒,”何許生笑道:“我愛吃熟透的。”
“好,”楊程遠將娃娃菜一股腦全放進菌湯鍋,“太吸油了,放你這邊。”
何許生笑了,“我還以為你特彆能吃辣呢。”
“隻能算得上吃一點。”楊程遠這話說的即真誠又謙虛。如果把楊程遠放在其他地方,說不定是很能吃辣的,但若是在z市,確實隻能算吃一點。
“嗯?”何許生咽下嘴裡的羊肉後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喜歡這裡的口味才來的呢。”
“我大學去q市讀的,就是聽說那邊口味偏甜,不過太熱了,最後又回了B城。”
楊程遠正涮著毛肚,他看著通紅的牛油鍋不停翻滾,開口道:“我高二在這邊讀的,你那時候畢業了,所以不知道。”
何許生一怔。
他原本以為楊程遠是來這邊讀大學,畢業後又留下,實在沒想到他這麼早就轉學了。
楊程遠見何許生沒說話,笑著解釋道:“我父母車禍去世了,在那邊讀書沒人照顧我,所以我就回來和爺爺奶奶住了。”
那場車禍現在看來是很久遠的事了,再加上楊程遠已經敘述了無數遍,所以早就能用簡潔的語言微笑著解釋。
當時楊程遠才十六歲,在那場不亞於天塌的變故來臨之時,他甚至不知道該做點什麼。他見四位隻在節假日偶爾見麵的老人風塵仆仆的趕來,爭吵著父母的歸處以及他的往處。
爭吵了十幾日,當雙方已經決定各自將子女帶離這個生活二十多年回到故鄉的時候,楊程遠的撫養權仍然在被爭奪。
直到那天的飯桌上,楊程遠母親生前的摯友,用熬紅的雙眼溫柔的望著在自己眼前長大的孩子,詢問他想跟誰走。
楊程遠想了想,他的父母在一起二十多年,兩人恩愛如初很少爭吵,估計是不願分開的。
所以最後楊父葬在了楊母的故鄉,而楊程遠去往了他父親長大的城市。
楊程遠在意料之外慌忙的長大懂事,其中難免有些悔恨終生的紕漏,比如他衝動的注銷了自己的所有社交賬號,和以往的朋友斷絕了聯係。
他當時渾然不在意,反正他又沒有何許生的聯係方式。
後來當楊程遠意識到自己對何許生念念不忘時,他已經找不到任何方式聯係上何許生。
他唯一能作為寥解相思的,隻有舊手機裡的一張照片。
還在昨晚摔壞了。
楊程遠不禁失笑,他在昨晚決定放下過往,沒想到今天就迎來了新生。
楊程遠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麵認真涮菜的何許生,心裡盤算著自己該抽空去廟裡燒炷香。
他不信神佛因果,他去往隻為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