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程遠第一次發覺自己對何許生的感情,是在轉學到z市後半年。
他骨子裡其實還算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這半年來沒什麼特彆的不適應,每天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家裡都能和新認識的人和諧相處。
每個在他身邊朝夕相處的人都對他是個開朗樂觀的性格深信不疑,隻有他自己,隻有他自己不覺得自己有多快樂。
半大孩子,什麼時候能坦然接受不能改變的,就是長大了。
但如果硬要說有什麼是楊程遠不太能適應的,大抵就是z市的天氣。
z市的冬天很少下雪,晴天也是稀罕物,整日陰雨綿綿,楊程遠覺得那小雨打傘有些矯情,可要不打,頭發又很快會被打濕,淋久了也是刺骨的寒冷。
那天是個周末,天陰沉沉的,但沒下雨,楊程遠記得。
楊程遠的爺爺奶奶擔心楊程遠剛轉學要適應環境,成績跟不上,所以周末給他報了補習班。
下午一點半,本該是最明媚的時候,四周卻始終不見一點陽光,楊程遠推著公路自行車走在路上,他的自行車沒問題,他就是單純的提不起勁。
乾脆就遲到吧,楊程遠心想,他總是踩點卻從沒遲到過,乾脆這次就遲到好了。一旦有了這個心思,楊程遠很快便下定了決心,他慢悠悠的,看見路上的石子還會故意踢遠。
但即使這樣耗費時間,他還是要去的,他抬起頭歎了口氣,餘光瞥到了從身旁飛馳而過的黑色奧迪,車窗開著,後排坐著一位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鼻梁架著淺金色的眼鏡,尖尖的下巴埋在衣領裡,側臉像極了許久沒提起的某個人。
楊程遠腦子空了一瞬,他什麼都沒想,飛快的跨上自行車追了上去。
由於是在市區,所以車開的不快,但楊程遠想要追上還是不太容易。
他腿蹬的飛快,額前出了一層薄汗,逐漸的腿酸麻起來,但他不敢鬆懈,他生怕錯過。
一路走了十多分鐘,這車愣是很順利的一個紅燈都沒碰上。
楊程遠逐漸有些體力不支,車離他越來越遠,直到他以為自己追不上了,心臟驟停帶來的窒息感令他眼前一黑,車卻在這時停在書店門口。
楊程遠莫名鬆了口氣,他開始卸力減速。
車上的男生推開了車門,他扯了扯衣領,下意識的往車後看有沒有來往行人。
楊程遠看清了男生的臉。
一點都不像,正臉一點都不像,何許生的眉眼是溫和的,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向下彎,鼻梁高挺秀氣,嘴唇有些薄但看起來很柔軟。
其實側臉也隻是有一點相像,但楊程遠太久沒見過何許生了,他甚至將何許生遺忘在了心底,然後蓋了兩層土,卻在冬雨綿綿的遠方驟然萌發。
愛意肆虐,瘋狂生長,在往後的許多年將他緊緊束縛。
原來深愛不是短暫的熱烈相擁,而是長久的深埋穀底。
楊程遠沒有遲到,他直接翹課了,他把自己鎖在臥室喝了記不清有多少的酒,仔細說起來還是他長那麼大第一次做離經叛道的事。
但他那天看見何許生了。
何許生坐在他床下,他的身旁,將他攬在懷裡,輕輕摸著他的頭。
何許生什麼都沒說,但已經足夠慰藉他半年來的曲折。
楊程遠順勢將腦袋埋在何許生懷裡。
他腦袋很沉,壓的他很難受,他急於尋求安慰,實在顧不上這麼靠在何許生懷裡合不合適以及何許生為什麼會在這。。
總之何許生沒推開他就是了。
過了半晌,他脖子有些酸麻,於是活動著往上蹭了蹭,他伏在何許生頸間,聞到了很香的味道,這香味有彆於香水的味道,沒有攻擊性,淡淡的,卻好似夾雜著催人情動的能力。
最後楊程遠將何許生抱上了床,絲毫不遮掩自己癡狂的思念,床上一片狼藉,而他當晚發了高燒。
楊程遠找出了家裡放到落灰的砂鍋,打算天天給何許生煲湯,想起過往,他不禁失笑,結果手被燙了一下,他輕輕搓了指尖,不是很嚴重。
何許生納悶,“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做飯三天傷了兩回,何許生現在不是懷疑楊程遠做飯好吃,而是懷疑他到底會不會。
“想起了點之前的事。”楊程遠也覺得有些丟麵子,他將湯盛出放到保溫桶裡,打算一會兒一塊陪何許生去體檢的時候帶著。體檢前不能吃東西,體檢時間又那麼長,醫院門口的餐館還不好吃並且排隊時間很長——不如讓何許生直接喝點自己煲的湯墊墊肚子,等回來自己再一展身手。
“剛來z市半年的時候發了一次燒,燒了三天,最後我奶奶沒辦法請了神婆過來。”
“然後好了?”何許生滿臉的疑惑,他是不相信封建迷信的。
“什麼人燒三天也得好了吧,”楊程遠無所謂道,“那婆婆神神叨叨的,說我睹物思人,招致邪祟上身,但兩位老人家都知道我來z市什麼都沒帶,他們心裡門兒清,不過還是選擇破錢消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