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許生心一沉,開口卻替齊苒圓上了這個青春裡很難避開的局促。
何許生始終覺得,後生總會對自己當前認定的事一往無懼,早往之人的勸誡不過是難以感同身受的案邊警語。
沒人能真的阻止他們前赴後繼的趕往。
末了,何許生隻道了句注意安全。
後來何許生確診的那天陽光依舊很好,儘管炎熱的溫度是很多人不喜的。
醫生很意外眼前看著年紀不大的男人在聽到肝癌晚期時神色依舊平靜。
按理說他這個年紀是很難接受命運如此不公。
而何許生隻是笑著雙手接過報告,然後禮貌的說謝謝。
他沒有詢問醫生治療方案和建議,他心裡早就有了打算。
從起身到出診室隻有幾步路,但何許生卻覺得很漫長,漫長到他感受到了嘴角的僵硬。
他仿佛聽到了很遠處嬰兒呱呱墜地的哭聲,產房外的男人在一瞬間卸下了緊繃的肩膀,何許生開始思索他出生也曾有人感到歡喜嗎?
他同時又聽到世界的另一邊,白發蒼蒼的女人撲倒在白布蒙蓋的屍身上痛哭,一旁飽經風霜的男人也難掩淚眼。
他會安靜的離開嗎?
楊程遠坐在診室外,他相信自己如果執意要進去,何許生不會攔著他,但他這次沒有胡來,是因為他害怕了,他害怕從醫生嘴裡聽到不想聽到的結果。
他伸展開被汗浸濕的手掌,希望中央空調的冷風能將手吹乾,讓他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在這思緒間,楊程遠突然後悔了。他其實該進去的,他該和何許生共同去麵對預料之外又不那麼意外的結果。
楊程遠下定決心,決定半路闖入診室——他當然會禮貌的敲門。
他平複好呼吸,剛抬起垂著的腦袋,就看見何許生應著初生的陽光朝他走來。
何許生笑的很恬靜,像無數次晨光熹微裡的匆匆一瞥。
楊程遠激動的站起來,他衝上去一把抱住何許生,在看到周圍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後才不好意思的鬆開何許生。
他邊走邊小聲道:“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何許生的笑太具欺騙性,眼光流露出一絲的失神也被楊程遠因為緊張而忽略掉了。
楊程遠天真的以為是誤診。
“齊苒不和我們一塊回B城,”何許生自言自語道:“小姑娘放假估計要出去玩,這麼大了,這也沒什麼,注意安全就好。”
“我們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我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沒什麼好帶回去的,你到了住我家裡,該有的東西都有,放心好了,我不會苛待你。”
楊程遠察覺到了異常,他安靜了一瞬,輕聲道:“醫生怎麼說。”
何許生卻像是沒有聽到,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消息,剛才就聽見了手機震動。
“白江雲喊我們晚上去吃飯......正好,我也應該和大家道個彆,在z市這麼久和大家相處的很愉快,很久沒......”
“哥!”楊程遠打斷了何許生,他帶著顫音道:“確診了是嗎?”
何許生宛然一笑,他的懊惱仿佛隻有今天早上的小米粥不太好喝那麼丁點,“是的,我早該注意身體的。”
儘管已經有所預料,但在得到何許生肯定的瞬間,楊程遠入墜冰庫,酷夏的烈陽仿佛被隔絕在皮膚外,他不受控的布滿雞皮疙瘩。
楊程遠麻木的跟上何許生的步伐。
走出醫院就診部大門的一瞬間熱浪撲麵而來,楊程遠夾雜在冰火之間煎熬的問了句,“我們能在一起嗎?”
作為何許生的愛人,共同度過人生中最後一段旅程,那楊程遠勉強也算有始有終。
何許生走出門後沿著陰涼處走,他的蝴蝶骨若隱若現,脖頸瘦的仿佛一手能掐斷,在意識到楊程遠停在門口沒有繼續走的時候他轉身,認真道:“不能。”
“我們不能在一起。”
“等過完中秋,我就不陪你回來了。你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去體驗人生中各種各樣的事情,而我得抓緊時間。我們走在終點不一的路上,還希望你能諒解。”
“你在後麵的路上會遇到更喜歡的人。”
說完不等楊程遠有所反應,何許生已經轉身離開。
他走出陰涼地,走進豔陽裡,風沒有掀起他的衣角,因為風沒有來過。
楊程遠目送那單薄的身影與眾多不相識的人擦肩,恍惚間時光沒有流逝,何許生仍舊那麼年輕、健康。
他在傍晚的時候路過籃球場,偶然與身旁的同學說笑兩句,更多時候形影單隻,從那個時候起,楊程遠就幻想自己會站在他身旁。
他會將手臂輕輕搭在何許生的肩膀,問他今晚夜宵吃什麼。
這些流落在青春裡不經意的小場景隻在楊程遠夢裡出現過,因為那個時候他也是何許生眾多擦肩人中的一個,他們不是能勾肩搭背的關係。
現如今他們是了,卻仍舊不能同行走完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