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紛揚翻飛,把近似無機質的冷灰眸光切割成縷縷寒刃,筆直地刺入那近在咫尺的麵龐心頭。
被刨開的創口正在急速翻新,血生肉長,劇烈難挨的癢意電流般躥過全身。
然而這副似變未變的身軀卻像喪失了知覺似地,雙腿一蹬便掙脫了禁錮,手心紅光乍現,一道月牙形狀的紅弧自指尖遞出,直抵一位研究人員的脖頸。
岩漿般的橙紅光芒映亮了他的眸子,那研究人員甚至沒有哪怕一秒的時間反應,便雙目失神地倒了下去。
殺雞儆猴。
偌大的手術室霎時靜得落針可聞,李文川咬緊後槽牙,冷哼一聲,嘴唇微顫發紫,沒有動作,隻是死死盯著麵前的長發男人。
江袖白,或許暫時不能這麼叫,以{江袖白}為替,活動活動胳膊,掃視一圈,最後對上李文川的視線,聲線似粗糲的磨盤般沙啞,“好久不見,老二。”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久到李文川早已將左淵的可怕忘得一乾二淨。
見男人忙著與李文川對峙,剩餘的醫護人員和研究人員連站起來的時間都不敢浪費,連滾帶爬地往手術室門口蹭去。
冷灰眸子稍稍彎起,{江袖白}悠悠抬起另一隻手,砰地一聲,門再也拉不開。
識海裡,低沉卻青澀未褪的聲音與一道爽朗但沙啞危險的聲線交織在一起,與空曠中碰撞出回響。
“你殺了人。”
“沒有殺他,隻是讓他暫時陷入昏迷,順便廢了他的異能而已。”
“地獄一號能廢除異能?”
“所以我說你不會用嘛,小子。”
“你要殺李文川就快點。”
“乾嘛?”
“……我還要回去救人。”
【恐懼幻境】製造出來的景象,左淵是看得見的。在埃森神不知鬼不覺地推波助瀾下,紅鎖成功得到鬆動,他的部分意識蘇醒,在加納開辟的空間中更是加速釋放,以至於強到越過007,直接窺探外界場景。
於是他便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目睹了江袖白在一段粗糙的拚接的幻影裡,從自信到震驚,從崩潰到迷失。
可假的就是假的,心知肚明一切的左淵並不慌張,甚至還有閒心逗一逗麵前這個大傻子。
他悠悠道,“人已經死了,你還救什麼?”
江袖白咬著下唇,倔強道,“我沒親眼看見,就不算。”
“我猜,八九不離十了,你自己心裡清楚,不是嗎?急也沒用,不如留下來陪我玩玩。”
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仍在恐懼幻境裡。
江袖白驚道,“那可是你一手帶大的徒弟,你怎麼能這樣!”
怎麼能這麼心狠,這麼平和,連他的屍體都不回去看一眼。
“怪不得司眠討厭你,”江袖白氣呼呼道,“我現在也有點懷疑自己看錯人了,主神先生。”
這聲“主神先生”仿佛極大地取悅了左淵,男人低低地笑了一聲,不再逗他,“那段幻影是假的,剪輯的,P的,看不出來嗎,這位新銳主播?我敢打包票,小狐狸一定沒事,信我的,我可是主神,主神怎麼會騙人呢。”
“……”
似是在消化左淵這一句話的意思,久久,江袖白都未出一聲。
這是什麼意思?
司眠還活著,他根本就沒事!
他真是個傻子,說好要相信司眠,結果把自己搞栽了。
實在是……蠢到家了!
彆扭半天,江袖白輕聲嘟囔,“你、你不要叫他小狐狸。”
“呦,連我的醋都敢吃,”左淵樂嗬嗬地道,“我給眠眠講異能的時候,你手術刀都沒拿穩呢。”
又眠眠了!
江袖白有些煩躁,“那你以後彆這樣叫了。”
“小子,你知道嗎,過了父母那關還不算,得再過師父這關,你才能真的站在司眠身邊,”左淵說著,尾音上翹,帶著明顯至極的得意,“現在師父就在這,你還不趕緊表示表示?”
聞言,江袖白深吸了一口氣,“……左先生。”
“嗯?”
“您真的,很像007。”
“……”
如果不是聲音變了,身份變了,江袖白真的會以為和他對話的這位就是那自詡天下第一其實是自戀第一得瑟第一的傻逼係統。此時此刻,他總算明白為什麼007要用頑劣稚嫩的兒童語音包,為什麼總愛懟天懟地,廢話一籮筐才肯講重點,騷操作鬼點子一大堆。
一切的一切,都因為它複刻的本就是左淵的性格。
那位令人談之色變、聞風喪膽的異能者主神,私下裡竟然是這個性格,與那頭墨黑長發幽冷灰瞳截然相反的古怪性格。
是一位老頑童,有著不為人知的反差萌。
想通一切,江袖白便也不再拘謹,儘管心中還是有些擔憂司眠,語氣卻輕快了許多,“我沒有表示嗎?幫您養了這麼久007,喂飽了您徒弟,經營好了美容院,現在連身體都借給您複仇了,結婚的時候再加幾億聘禮,夠不夠?”
“歪理,都是歪理!”左淵嗆他,卻是笑著的。
兩人看似在識海裡交流了很久,現實中實際沒過幾秒。李文川眉頭深鎖,臉色難看至極,“你既然回來了,那必是要取我性命的吧。”
他冷哼了一聲,“我的變異異能者大軍很快就會趕來,要動手就快點。”
聽他這麼說,江袖白倒是懵了,“他……真就這麼甘願受死?”
左淵嗤笑一聲:“不甘願有什麼辦法,007在,他就永遠隻能是第二。”
江袖白:“這不像是主神會說出來的話。”
“你覺得我應該謙虛,應該警惕,應該未雨綢繆,小心求解,”左淵歎了口氣,“可那些標準屬於從前的主神,兄弟背叛,遭逢大難,僥幸留得一絲殘魂,若你同樣不幸遭遇這些,或許就會明白一個道理。”
“彆藏著該有的鋒芒,管他是意氣風發,還是一息尚存。”
江袖白沉默了一會,道,“您說的對。”
他雖未遭重要之人背叛,但猝死穿越星際,也算是重活一世,對於許多需要曆經生死才覺悟的感觸,理解接受起來毫無負擔,甚至能產生共鳴。
為此,他願意陪這個老瘋子玩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