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鴿 如同野火墜燃於皮膚。(2 / 2)

董方衡。

她終於喊他的名字。

董方衡眼睛亮成兩團明火,轟轟烈烈。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壓抑著怒氣的姑娘。這正是他想看到的,付歆被剖開虛假的麵具,流露出真正的喜怒哀樂的時候。

“你冤枉我了。”他委屈地小聲道。

付歆扭過頭去,下定決心不再搭他的話茬,以適當的沉默和望向車窗外來拒絕他。

董方衡不多糾纏,隻是透過後視鏡,用目光稍微提醒那位好奇的司機,隻見男人飛快收回探究的視線,扶上方向盤,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再不敢往後看上一眼。

他滿意地笑了笑,也將目光移向車窗。不過不是為了看城市夜景,而是為了窺探透明玻璃倒映出的身邊人,付歆的身影有些模糊,但隱約能看見那冷淡疏離的表情。

兩人一路上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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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國道的偏遠城郊處,一座龐大的宅邸靜靜佇立在蒼翠欲滴的針葉林之中。冬日萬物蕭然,鬆柏卻常碧不衰。這是一處四季景觀彆致的好居所。

青灰色石磚建成的彆墅低調而奢華,夜色中屋內的燈光也是冷色調的白,若說有些沉悶是不至於,反倒與這鬱鬱蔥蔥的鬆青色相得益彰。

董家就是如此氣派,隻不過這輝煌的宅邸也曾經拱手讓與他人。正是那一年,宅邸內許多珍貴的藏品被抵押,昂貴的維修工作也被迫暫停,使這座本能夠更精致氣派的青石古建築蒙受了一段時間的風塵。

不過現如今已經好很多,董氏如此多年的昌盛正像一位官場得意的丈夫,於是他那作為妻子的宅邸就算年少經曆風霜,中年保養也十分得當,算是亡羊補牢。

此刻,董方衡站在書房門口,伸手敲了兩道。

“進。”一聲沙啞蒼老的聲音從裡麵傳來。

付歆站在門口,輕輕瞥了他一眼。

意思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掂量清楚。”

董方衡慶幸自己領會得恰當。付歆的微表情也許其他人難以捉摸,但於他來說已經是洞若觀火了。

他輕輕點了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爸。”

董世封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正在泡一盞茶喝。他動作輕慢,神情悠閒,並不因為董方衡的遲來而不滿,反倒是笑吟吟地抬眸看他:“方衡來了,坐。”

董方衡順其自然地坐在他對麵,等著父親為他斟一杯正山小種,鬆香與桂圓的沉香味兒散在兩人之間,聞著也能醒醒酒氣。

董世封的臉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茶霧,表情看不太真切,不知目光落在他身上還是沒有。那隻布滿淡紋的蒼老的手抬起又落下,漫不經心地在茶幾之間遊走。

董方衡目視著那隻手,看到它挪走了些,於是伸手向那茶杯而去,沒想到那隻手又緩緩地移了回來,茶盞傾倒半分,三四滴滾燙的茶水落在他的手指上。

手指不自覺動了動。

董方衡將外套拱手讓人,些許體溫便贈與這冷濕的冬風。也許茶水不算很燙,但他手指冰冷,便顯得幾滴水如同野火墜燃於皮膚一般。雖然不算很疼,卻也絕對無法忽視這突如其來的灼熱。

董先生那隻手格外的穩,緩緩的來緩緩的走,絲毫看不出是刻意為之,倒顯得董方衡格外冒失。

“心急了吧?”董先生依舊笑眯眯,“這茶,我還沒斟完呢,你卻要喝上?”

他的目光終於正正當當落在董方衡身上,不再是飄忽不定的了。

老人自有他那套敲打小輩的方式。

董方衡輕輕“嗯”了一聲,表情淡漠,手指卻沒有縮回,而是捏住那白瓷碎玉的茶杯,將其中茶水一飲而儘。

頗有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