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獨坐殿中,對著銅鏡,神色憔悴。昨兒個已是冬至,大多宮裡已經開始燒炭了,凜冬閣空空蕩蕩,莫要說是木炭,冬衣厚褥都要等到凍得實在不行了,內侍才會撿沒人要的送來。
顧影進殿後並未留意到江氏,她手中端著碗熱湯,很燙,燙到剛放下連忙摸自己耳垂,轉身才瞥見江氏衣裳單薄,背對著殿門坐著,長發垂地,背影淒愴。
“你為何要救本宮?”
顧影沒回答江氏,而是端起沆瀣漿走到江氏身後。她不回答是因為她竟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在學校裡若是哪位同學突發疾病倒地不起,大家都是會伸出援手的啊,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說!是誰派你來的。”銅鏡中那人見她不語,突然狠戾起來。
“是李總管派我來凜冬閣伺候的。”顧影透過銅鏡見江氏眼神陰狠,不免添了絲畏懼,往後退了一步,一五一十回答道:“昨晚也是小萌喊我來的,我原本都已經睡下了。”
“如此簡單?”江氏連連冷笑,她不信天不信命更不信這宮中的人心:“說吧,你救我究竟圖的什麼?”
“難道救人一定要有所圖嗎?”顧影有些不悅,語氣變得剛硬起來。她心想:你我都呆在這冷宮中,又沒錢又沒勢的,我能圖你啥?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江氏見慣了低眉順眼亦或是踩高捧低的奴才,被這小太監一問,倒是問住了。她緩緩轉過身,挑著眼角,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起顧影來。
這個小太監格外清秀,有著一眼能望到底的乾淨眼神。
“倒是難能可貴……”江氏若有所思,繼而收回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笑意,自顧自道:“這冷宮,總算有些生趣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江氏倒是再也沒有找過顧影的麻煩,頂多是偶爾隨口一問:“小萌,這沆瀣漿又是小顧子送來的?”
江氏仍舊是終日飲酒,每日清醒的時辰不多,大多都是醉醺醺暈沉沉的,不喜見人也不問世事。小萌和顧影雖是擔憂,終究也不敢勸阻,到底是奴才的身份。
顧影其實挺討厭酒鬼的。就像小時候,無論媽媽怎麼吵怎麼鬨總還是攔不住老爸每晚一身酒氣地回家,老爸總是會說:沒辦法!喝酒是工作,是為了應酬。她不明白,明明喝酒喝得身體一堆毛病,明明是糟粕的酒桌文化,為什麼還備受推崇?沒了推杯換盞,就能沒了工作?分明是自我麻痹的借口。她覺得江氏亦是如此。久而久之,顧影就索性不勸了,放下助人情結。
直到有天,小萌又來找她。
“小顧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是幫你啊?還是幫你家娘娘?”顧影覺得好玩故意逗她,笑嘻嘻問道。
“我家娘娘她……”小萌憋紅了臉,急了。
“好啦好啦,彆急,慢慢說。”顧影知她容易當真,忙解釋道:“雖然是主仆,但是你是你,她是她,每個人都該是獨立的個體才對,你啊……整天你家娘娘你家娘娘的,人活著該多考慮考慮自己才是。”
小萌似懂非懂,將手中的東西遞給顧影繼續說道:“能不能幫我家娘娘把這物件送出去?”
顧影接過包袱,包袱是那種很粗的布看著不起眼,打開裡頭是個孩童的絨帽,倒是上好的料子摸著細膩,繡的是個小老虎的圖案,看得出針腳並沒有特彆規整,但想必是很花了些心思的。顧影心中疑惑:“這是?”
“這是娘娘親手繡的,給小皇女的。”小萌眼神有些緊張,道:“明兒個是小皇女的誕辰,小皇女出生便離了親娘,娘娘她心裡頭掛記卻又出不去這冷宮的門,想著若是能讓這小帽陪在小皇女身邊,也是好的。”
顧影聽後微微出神,黯然歎了口氣,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也不知道在那個世界裡,爸爸媽媽怎麼樣了,是不是也像江氏掛念小皇女般日日記掛著自己。
“小顧子?”小萌擔心地喚道。
“好!這個忙我幫了。”顧影小心翼翼重新包好了小帽,眼底流露出一股堅毅決然,“你和你家娘娘就放心吧,我明日想辦法把這東西送去。對了,小皇女在哪?”
“自打娘娘入了冷宮,皇上便不讓娘娘和小皇女相見,我聽說,皇上把小皇女交給皇後娘娘撫養了。想必,小皇女應同皇後在同一居所。”
“皇後?你是說千秋殿?”顧影心頭一杵,聲音也突然變大了些。
“是……應該就在千秋殿。”小萌見她神情激動,唯恐嚇退了她,忙央求道:“小顧子,在這冷宮,除了你,就沒人能幫我家主子了。”
顧影毅然道:“我既然答應了便不會反悔,定會想法子圓了你們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