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不敢再看了，背倚在屏風上，微微張口一開一合，吸進來的空氣迅速帶走了口腔中早已乾涸的水分，喉嚨發緊，煙熏火燎般地乾渴。

非禮勿視。

大約是浴德堂太燥熱，大約是熏香迷了人眼，大約是她想入非非，顧影被自己不知名的悸動嚇了一大跳，又是愕然又是羞愧。閉目凝神以此來抵禦方才迷離又曖昧的畫麵，許久才漸漸恢複神智清明，她安慰自己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隻是湊巧。再說了，大家都是女的，無傷大雅。再說了，學校公共澡堂裡都是這樣赤條條白花花的身子，並不稀奇。再說了……

“罷了，人都是會變的。比起十六歲初出閨閣時的我，如今已是麵目全非，如今隻有衛後，再無衛枕了。”她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無奈，說罷，便扶著幽蘭的手，緩步邁入水中。

顧影仰首，望著窗外，有些恍惚。這個與自己的女神於非眉宇間有些相似的女子，這個高立萬人之巔的女子，這個與自己有雲泥之彆的女子，她的身上似乎有股莫大的引力。

冗長的安靜時間，顧影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異常香甜，自打穿越過來她很久沒有睡得這麼踏實了。

忽然聽到外頭砰一聲巨響，很快就擠滿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隨後而至的是乒裡乓啷護甲兵器摩擦的聲音，顧影驟然驚醒。

難道是被發現了？

顧影心臟狂跳，屏住呼吸以保持安靜。聽到腳步聲隻在門外停了片刻便走了，她才敢環視四周，重新確認室內的情況。

澡池中早已無人影，室內空無一人。

外頭有人驚呼道：“有刺客！有刺客！”

刺客？他們口中的刺客是誰？顧影滿臉錯愕，難道是自己被發現了？倘若是衝著自己來的，在爬狗洞的時候，在尋浴德堂的路上，甚至是在偷看皇後娘娘的時候，都應該早察覺了才是，怎麼也不該是現在才對。倘若不是，那麼他們抓的刺客又是誰？來這長秋殿是做甚的？顧影勉強鎮定心神，無論是哪種情形，都讓自己目前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了。

後宮原本是沒有侍衛駐守的，頂多是在院外偶爾巡視，而眼下，大批的侍衛都已入殿內搜查，那麼彆說去找小皇女了，自己想毫發無損地出去都難於登天了。顧影長歎一口氣，死局，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看來今日真的要把小命丟在千秋殿了，擅自溜出凜冬閣是死罪，闖入皇後的住所是死罪，擅自偷看皇後娘娘洗澡更是罪該萬死！

思前想後，藏在浴德堂遲早是要被人發現的，不如冒險一試，說不定運氣好能躲過一劫呢？

顧影整理好自己的宮服，找了個稱手的香爐端在手中，一來被人問起可以有個掩飾，二來必要時刻還能防身。她克製著所有的恐懼，出了浴德堂，走在巷道中，步伐穩健。

出了室外，最後一縷餘暉散儘，天色漸沉，竟已是傍晚。

天黑了，本就陌生複雜的宮苑更是容易迷路，顧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了千秋殿的主殿院內。身後門外恰好列著隊跑過一批侍衛，顧影忙藏身於柱後，此時從正門口大步走進一中年男子，身著金線繡龍紋黃袍。

立在庭院正中央的是皇後，彼時衛枕同在浴德堂窺見的衛枕判若兩人，她著鳳袍戴鳳冠，麵色端重，渾然一副高不可攀的氣質。其他人早已候在殿門外，從外至內，跪了一地。

就算未曾見過龍顏，顧影也意識到來的人想必就是大庸皇帝，遂早已隨著眾人跪倒在地。她心想此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上和皇後身上，自己混入其中也很難被察覺，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顧影留意到，一女子著一身緋紅色翟鳳出雲宮袍，牽了個半大孩童陪在皇帝身側，風光無限。

長秋殿遇刺一事早已傳至皇帝耳中。

“刺客抓到了嗎？”皇帝聲音冷硬，站在台階上威嚴淩然，讓人聞之膽怯。

衛枕欠身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從容答道“回皇上，龍禁衛還在查，尚未抓到。”

“好一個母儀天下！好一個六宮之主！皇後，你便是這般統領後宮的嗎？”

龍威之下，眾人忙磕了頭去。顧影也因這帝王氣勢感到強烈的壓迫感，她替皇後娘娘捏了把汗，偷偷瞄了一眼，反倒是衛枕，一如往常般鎮定自若，隻那若顰若蹙的眉頭讓人好生心疼。顧影默默罵道：這混蛋皇帝，明明是長秋殿遇刺，他不擔心皇後的安危也就罷了，反倒當頭就是一頓斥責！真是個頂級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