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始料未及這火會蹭地一下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她原本是察覺到了衛枕言語之中的殺意,想表明自己隻不過呈口舌之快絕無僭越之心,電視劇裡不都是求饒求得越快越真,受的懲罰就能越輕些嘛。
再說了,在顧影的心裡,衛枕絕對不是壞人,她隻是被高高架在萬人景仰的寶座上,她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她會為了保護太子來審查自己,那是出於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的心切,她會為了聖賢大道來斥罵自己,是出於撥亂反正對三綱五常的捍衛。但她絕不是一個壞人,不是一個專製無道暴厲恣睢的當權者。
但,事情好像偏離了她預想的軌道。
那摔成兩半的木匣子裡,不翼而飛的不是個物件,而是她悉心養育了好幾日的極品蛐蛐,特地帶來獻給小太子取樂的。
而此時,這隻極品蛐蛐正昂首站在皇後娘娘那支垂絲鎏金鳳簪上,傲視一切。
衛枕這個人幾乎沒有什麼怕的,若非要說出一個,那便蟲子。衛枕她有很嚴重的昆蟲恐懼症。
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會發生木僵反應,衛枕隻覺口鼻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封住,想喊卻喊不出聲,想喘氣卻瀕臨窒息,再接著一陣眩暈向後傾倒。衛枕的身後就是擺滿了香爐插滿了香火的案台,她靠倒在案台上,引得案台晃動,兩支燭台相繼倒地。
緊跟著,她拚了最後的力氣對抗身體本能的懼怕,想要抓住身後,但抓到的恰恰是案台上的金色綢緞桌布,隨著衛枕身體倒在地上,桌布也被拉了下來,她頭上的鳳簪砸在地麵上斷成兩截,發髻當即鬆了,萬千青絲垂落飄散,案台上的所有的物件通通被掀翻了一地。
佛像之下,一片狼藉。
那火苗,就是在衛枕倒地的瞬間倏地燃了起來。
靠得較近的那支燭台正好落在衛枕的雲白軟緞長袍的裙尾,這長裙的布料極易燃,幾乎不到眨眼的功夫,便蔓延到了背後,燃起了一股焦煙味兒。
“快把外衣脫掉!”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顧影還跪在原處來不及起身,此時已被驚得三魂丟了七魄。她衝著衛枕大呼,隨即馬上將自己的外褂子脫掉,撲上前去用自己的身子將衛枕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褂子將衛枕身上的火給撲滅。
“有沒有傷到?”顧影第一反應便是替衛枕檢查傷勢,還好隻燒破了長袍,並未傷到發膚。
提起的一顆心剛剛放心些,就被身後的火勢給揪了起來。在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衛枕身上時,另一隻燭台落在了桌布上,火勢從桌布蔓延到整個案台,最後毫無預警地衝上屋頂。整個靜憩閣除了佛像外都是木頭搭建的,簡直是最佳的助燃現場,屋子裡頓時一股濃煙嗆鼻。
靜憩閣外的人發現裡邊出事的時候,大火已經竄出屋頂一丈高,映得紅光漫天。外頭的奴才們見狀都驚慌失措,四處奔走。
“走水了!走水了!”
“娘娘還在裡頭!”錫蘭衝到門前,想破門而入,卻被一股火球嚇得連連後退,驚呼起來:“快來人啊!救火啊!皇後娘娘!娘娘!”
眾人一聽皇後娘娘還在靜憩閣裡沒出來,更加緊張起來,幾個當值的宮女太監心知事態嚴重,嚇得忙不迭地去水缸裡舀水,一桶接著一桶往牆麵上潑。
困在殿內的衛枕終於回過魂來,見眼前的火勢如此之猛正想呼救,就被滾滾濃煙嗆得直咳。
顧影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很快就意識到等著外頭的人滅火,恐怕真的要命喪靜憩閣裡了,要想活命還得靠自己。她強忍著刺鼻的濃煙,掃視了一圈,便迅速起身衝進了一團煙蒙蒙中。
“小顧子!”衛枕試圖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右腿使不上力,隻得癱坐在原地,她望著顧影逐漸消失的背影,心頭一片空白,說不上是怨還是悲。
大難臨頭,同林鳥尚且各自飛;生死關頭,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自己與這個小太監僅僅是主仆,更何況自己剛剛對這個小太監還起了殺心,他丟下自己,獨自偷生,合情合理。衛枕想著想著,不覺淚水模糊了雙眼,蜷縮起身子,背靠在佛像腳下瑟瑟發抖。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種死法,一代皇後背負著不清不白的冤屈,如此狼狽如此落魄地被一把火燒死在佛像前。她自問這一生此生無愧於心無愧於民無愧於人,為何竟落得如此下場?
衛枕輕輕闔上雙眼,兩行清淚落下。
“衛枕……”
她愕然睜開眼,一步之外的距離,那小太監濕漉漉地衝了過來。
顧影從通明的火光中衝了出來,她俯下身將手中浸透了水的外卦蓋在衛枕身上,喚道:“走!我帶你出去!”
衛枕看清她的臉,又驚又喜,不等她再說些什麼,就已經被顧影抱在了懷中。被抱起的那一瞬,她的腦子像過電一般,荒唐!太監這樣抱著皇後像什麼樣子!叫旁人看了去會怎樣嚼舌根子。罷了!都這個時候了,還顧什麼男女大防,還顧什麼尊卑有彆,還顧什麼儀態規矩,先保住性命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