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殿考,注定是次不尋常的殿考。
笨鳥先飛的太子殿上作賦,展露帝王之才,自幼聰慧過人的三皇子相形見絀、黯然退場。皇帝更是高興得當場禦筆親書“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一聯,命人懸於養心殿朱漆玉柱兩側,令文武百官每日朝拜誦讀。
太子黨勢氣空前鼎盛,先前抨擊太子愚鈍頑劣、才華平庸、難堪大任的三皇子一黨已然麵上無光、難以抗衡、作鳥獸散去。皇帝親筆題字更是擺明了對太子的偏愛,太子仁孝兩全,皇帝與太子同心同德,看來日後太子的地位恐怕是要更加穩固、難以撼動了。各部大臣散朝後,如倦鳥歸巢般齊齊向首輔衛大人聚攏過來,衝著衛相殷切道賀,誰能不知道太子興,便是皇後興,皇後興,便是首輔興,一榮俱榮呢?
還未等太子回來,消息靈通的長秋殿諸人早就知道自家太子在殿前高談闊論,大受皇上嘉獎。長秋殿上下齊賀皇後:小太子有聖賢風範,實乃眾皇子之楷模,天下百姓之表率!
大家都認為小太子大智如愚、大器晚成,給長秋殿長了臉麵,保住了搖搖欲廢的皇後,感歎皇後娘娘終於苦儘甘來、雲開日出了。唯獨皇後娘娘,麵上無半點喜悅之情,反而鬱鬱寡歡。
莫說是當場作賦,對仁愛治國侃侃而談,隻怕小太子連孔孟之道是什麼,都渾然不懂。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騙得了彆人,又怎麼過騙得過她衛枕?小太子今早請安之時的胸有成竹,殿考群臣前的口若懸河,這一切仿佛早有預謀,那麼是誰在背後謀劃這一切。
衛枕所有的疑慮在聽到幽蘭姑姑地話後豁然開朗,她說:“皇上欲厚賞太子,但小太子什麼賞賜都沒要,隻討要了一個小太監,倒是稀奇。”
“錫蘭!”衛枕眉頭緊蹙道:“傳凜冬閣太監顧影覲見。”
錫蘭想起那日夜訪凜冬閣,不就是為了找這個姓顧的小太監嗎,怎的又親自傳召?她略帶狐疑地問道:“現在嗎?娘娘,皇上才剛解了長秋殿的禁令。”
“你親自去。”衛枕低頭思索片刻道:“務必在太子去之前,把他叫來長秋殿問話。”
顧影在凜冬閣門口等著,一直等著,胸有成竹地等著。
顧影她雖然是個理科生,但上學時到底被逼著全文背誦了不少名師大家之作,像這種名言警句她是手到擒來,雖然自己的水平可能申論都過不了線,但這可是範仲淹啊!她堅信這首嶽陽樓記一出,定會豔驚四座、流傳百世。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顧影等到的不是小太子,而是衛枕的貼身宮女錫蘭。
“你就是小顧子吧,請吧,跟我走一趟吧。”錫蘭語氣輕嗤,顯然她不怎麼看得起這個冷宮的小太監。
“我嗎?”顧影並未認出錫蘭,隻覺此人語氣不善,問道:“現在?你是哪個宮的?”
“可真麻煩……”錫蘭不耐煩地撅了撅嘴,白了一眼:“聽好了,我是長秋殿的,一個小太監而已,事兒怎麼這麼多!快著點吧。”
長秋殿的?那應該是小太子派的人吧,顧影心中略有不安,仍是乖乖跟著去了。
在長秋殿偏殿角落那個方方正正,外牆看上去十分樸素的建築前,他們停下了腳步,顧影抬頭便能看到“靜憩閣”三字,牌匾沒用朱漆沒有鑲金,反倒有種彆樣的雅致。
此處建築與小太子的氣質倒是毫不搭邊,顧影正想著,未等她開口詢問,便已被推了進去。“還愣著乾嘛?進吧。”錫蘭站在屋外,顯然沒有打算進去。
一進屋內,兩扇大門便被從外合上,顧影心中不安又多了一分,隻是此時已經沒有退路了。她便強裝鎮定往裡走,可能是由於門窗都閉著的緣故,屋子裡頭有些晦暗,而在若隱若無的光線中,她一抬頭卻見一尊佛像立在正中央,仿佛正居高臨下注視著自己。
佛像通體金身,在微弱的燭火中,更是金光透彩將顧影晃得連連後退了兩步,她差點沒忍住爆粗:怎麼是個佛堂也不早說!嚇我一跳!這小太子又在故弄玄虛些什麼?
“殿下……殿下?”顧影一邊出聲試探,一邊小步騰挪,不斷靠近佛像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