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被雨水刷洗淨山由黃紅土堆起,大雨把泥沙一層層衝刷下來堵塞下水口,路麵積水疏散不儘形成一個個大水坑,今年雨水多,山綠起來長滿青草,土壤有了固定泥沙就少,吸口清新空氣抬頭看著雲霧上升來到單位,進門就看見大家在忙,拉住鄧桃花:“乾嘛呢,跟小蜜蜂一樣。”
鄧桃花白了郝飛揚一眼:“你是有多不關心工作,上個禮拜開會討論搬新辦公室大家都在準備了。”
郝飛揚想了一會實在想不起有這回事,但換個環境是好事,心裡這樣想身上就躍躍欲試,重活累活包給他,得先計劃一下。
薛冰把歐陽語,冉晶組織到一起商量,最後分配,郝飛揚擦玻璃,其他人留在室內打掃,郝飛揚爬上窗台,身子探到外麵,四層樓高度下麵是車來往馬路,郝飛揚製作保護繩索係在腰間快速擦著,還好玻璃外隻有一層薄薄泥灰,來回幾次很快擦乾淨。
下了窗台,郝飛揚舒展一下身子一個個搬文件櫃,放滿文件櫃子抬起來費勁一點點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擺好放正,接網線電腦聯網,量好每張桌子尺寸,撅著屁股走線,錘子砸在牆上咚咚響,跑完線擦著汗突然發現件趣事,大家都低頭忙自己桌上那部分,沒人掃地拖地漠不關心程度很不自然,看到這郝飛揚先是疑惑但馬上來了興趣留意觀察,發現大家眼裡露出一種神態斜眼向下看著。
快開飯時張輝白出現蹩腳說著:“搬新辦公室給你們放個炮慶祝一下嗎,最好拿著炮繞整個樓跑一圈。”
郝飛揚聽不下去出門在樓道裡等著,鄧桃花跟出來,兩人對視一眼郝飛揚開口:“也聽不下去嗎。”
鄧桃花小心翼翼:“他到底是不會說話還是陰陽怪氣啊。”
“嗨,人的心思誰能猜出來,也許他很焦慮也不一定,你這個年紀正是崇尚權威的時候可彆想太多。”
“我也接受不了,你把人看成什麼了哪有你想的那麼世俗,彆這麼緊繃,知不知道廢話多人會快樂點。”
“我不需要快樂,提高進步我就快樂。”
“好了,說不過你一肚子歪理,趕緊回去吧飯好了。”一副無所謂回到食堂,引起了張輝白注意大家表情嚴肅但沒人搭話。
張輝白看著低頭吃飯郝飛揚:“郝飛揚,上次讓你寫的檢討寫的怎麼樣了?”
郝飛揚頭也沒抬:“寫完了,領導讓我在這念嗎。”
張輝白一臉似笑不笑表情:“要認真寫,單位有製度,我也沒必要整一下誰,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做好了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做不好就按規章辦事,到時候彆說我刻意針對。”聽著張輝白滔滔不絕大講特講,郝飛揚身子往前傾了傾繃不住就問:“除了請銷假製度以外,領導還有什麼高論嗎?”
張輝白手指著:“首先就是你的請銷假問題。”
“我的請銷假問題?你的請銷假誰來監督,給誰彙報?你這天天的快中午才來上班,誰來監督你?”
張輝白臉上白一下紅一下,拍著桌子站起來:“我的請銷假還輪不到你來管,你什麼職位?”郝飛揚雙腳用力站起來椅子彈出去撞在牆上啪一聲,就這麼看著張輝白沒說話。
張輝白叉著腰對著郝飛揚語無倫次罵起臟話:“郝飛揚,他媽的什麼時候輪到你這麼跟我說話了。”
郝飛揚眼神外放還是沒說話,覺得自己占了理張輝白越罵越起勁,旁邊薛冰看不過去站起來勸:“行了領導,也不是你說的那麼差,年輕人給他時間改正就行,我們都是做心理工作的,彆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其他人也站起來看著,郝飛揚推開門走了。
出了門走樓梯,鄧桃花從後麵追出來,使勁拉住郝飛揚卻不知道說什麼兩人就在樓道裡站著,鄧桃花就勸著:“他就是那種人也不是針對你,乾什麼都能進步你是不太在意停了業務這個事。”
郝飛揚深呼吸一口:“明明是養老院一個個事還這麼多,讓我寫什麼材料去寫了八百頁一件事沒做。”
鄧桃花:“雖說把業務停了,寫寫文件也能鍛煉文筆。”
郝飛揚:“鍛煉啥我不如鍛煉寫詩去。”
郝飛揚:“上次地震派了十七個人馳援,各種找關係最後去了我一個,洪水又派了二十個人援助各種找關係最後去了三個人,借調乾活沒人去也是我,苦活累活都乾了那些啥活不乾的一個個把領導當上了。”
鄧桃花:“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你這樣不在領導那多走動走動肯定吃虧啊。”
郝飛揚:“我知道上班從來沒給領導送過一回禮,就連個奉承話都沒說過,這種人再等八輩子也等不來我尊重討好一下,他不配。”
鄧桃花:“那怎麼辦,領導層都是一個利益體又是你的頂頭上司,他能給你穿小鞋,你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郝飛揚:“也不是沒辦法,他是一匹獨狼就會叫喚,惹了也沒啥,他這作風改不了了。”
鄧桃花:“我相信作風可以改。”
郝飛揚:“那你加油。”
聊了一會長長出口氣,感覺沒那麼憋屈鄧桃花就回去了,放慢腳步走在路上讓身體慢慢放鬆,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林蕊欣咖啡館前,遠遠看著山下木製走廊,籠罩在霧裡朦朦朧朧,苦笑著搖了搖頭,從前在林蕊欣麵前沒什麼原則,現在兩人應該算是朋友,哪怕什麼都不說坐一會也好,心裡想著就邁開步子朝咖啡館走,兜裡手機響起,郝飛揚以為是薛冰她們打過來安慰,一陣頭大邊掏手機邊想著說詞,可看到聯係人愣住了,居然是他,一個不論好壞一起揮灑回憶之人,任前飛。
愣了幾秒,和林蕊欣一樣隻是心裡有,不聯係因為忘不了過去,再聯係可能是想起從前手機一下下震動催著接起來:“喂”電話那頭沉默一會,卻發出壓抑著咬牙哭聲。
郝飛揚一時沒反應過來,可他最聽不了人哭故意語氣輕鬆:“誒,你乾嘛,一接電話就哭,訛人是吧。”
電話那頭停了哭聲郝飛揚靜靜等著,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但他知道任前飛有多堅強,過了幾分鐘任前飛才啞著聲說:“我離婚了。”
“離婚,什麼時候。”
“就剛剛,沒想到離婚這麼容易,蓋完章領了離婚證,出門她往左走我往右走,從此就成陌生人了。”
郝飛揚歎口氣:“我在橋上等你,來找我吧。”掛了電話往河邊走,天上飄起毛毛雨,大暑裡難得涼爽,在白雲道觀等紅燈算命老頭例行公事般叫他,習慣了搖著頭,過馬路準備像往常一樣和朋友打招呼,打遍拳,岸邊大樹底下站著聽聽水聲,沿著綠化帶走之子形矮回廊到近水廣場,才發現廣場洪水已經漫出變成河道一部分,平時那些地方蘆葦叢小樹林不見蹤影粗大柳樹淹沒大半。
不死心沿著岸邊往前走去坐羊皮筏子碼頭看看,還是洪水已經拉上隔離帶圍了一群人,湊過去看經常在河邊撈魚老薑帶幾個人撈魚,洪水大魚都往岸邊鑽,黃河大鯉魚有成年人小腿那麼粗常年躲在河底大窩子裡,被洪水衝就往岸邊躲,在漫過腳腕淺水裡再回不去了。
郝飛揚趴著石欄看,原先綠化帶裡滿是小魚遊動,一條條波紋擠在一起給那裡增添生機,老薑撈著不亦樂乎絲毫不管身後急流,手拿漁網瞅準露出一點黑頂子,戳一下好幾條放到身後網袋裡,岸上圍觀群眾七嘴八舌指揮。
繼續往前走,橋兩頭許多人駐足拍照,快走幾步到橋中間,迎著河水耳邊響著呼呼風聲,小雨刷刷打在身上,寬闊河麵滿是漂浮、泡沫、半截大樹、油桶,一些大而厚漂浮連在一起偶爾有魚在上麵翻騰,急撩撩飄過橋下流走,河底大坑激蕩起無數漩渦翻出水麵漣漪,順著水流越擴越大最終不見,數不儘大漂浮像一個個發怒巨獸迎麵奔來,盯久了竟震撼著站不住,但下一秒他決定迎著風向著雨。
不一會任前飛來了多年未見沒什麼變化,隻是神情有些恍惚,明顯感到他後背很空像丟了魂抿著嘴要說話郝飛揚一把拉過來:“我不問,都過去了。”任由語言化作臉上風,腳下河慢慢被洗刷。
郝飛揚故作隨意:“給你科普一下鐵橋曆史嗎。”
任前飛打斷答非所問:“從沒看到黃河水位跟視線平齊過,真淹出來會咋樣。”
“真淹出來你我就去河裡喂魚。”
任前飛眯著眼:“淹了就好了。”
斜著眼看了任前飛一眼歎口氣:“走吧,船上坐會。”
由纜繩固定在河邊三層遊輪,郝飛揚半躺在茶攤上手裡端著杯三炮台,平時船上茶攤坐滿人天天經過沒停下來過,隔河相望白塔山在雨裡朦朧疊嶂,這景色對任前飛如同擺設沒力氣說話喝酒力氣有,一會桌上空了三桶紮啤。
郝飛揚心想還真不能輕易離婚,再堅強也把人摧垮,快喝,船晃盯著河水一會就能看暈,隨便聊了聊近況臉紅發燙,任前飛不講郝飛揚也不問,從桌子上拿了兩根煙點著,分一根遞過去:“離婚製度是項好發明,讓人有權從壞生活生活中脫離出來。”
“來的慢去的也慢,忘起來也慢。”
郝飛揚眯著眼快速眨著:“之後呢。”
“一晃三十了,還是沒活明白,那些年儘想著怎麼出人頭地,從沒想過停下來找找自己。”
郝飛揚勸著:“我也是好高騖遠,其實就是在硬撐。”
“誰不是踩著彆人肩膀往上爬,那些曾今看不起我們的人,現在呢。”
“記仇小本子還有?每仇都報了嗎?”
“早沒記了,不過有個老家夥擋我路天天派人盯我,最後他全城業務一個個被我搶過來待不住回老家了,沒這狠勁像我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出頭。”
任前飛意識到什麼頓了頓岔開話題“你這麼怕跟人打交道,做心理挺難的吧。”
“還行,他們都不太一樣,反而覺得親切。”
“開心就好,過兩天買輛車,我們出去轉轉。”
“買什麼車。”
“你最喜歡的保時捷啊。”
“淨身出戶了,哪來錢買車子?”
“還有點。”
“多少”
“公司是公司個人是個人兩碼事。”
“都給老婆才叫淨身。”
“我對她夠好了,當年要不是她們家有錢不可能下決心離婚娶她,還想設計我把我踢開,我信過誰啊。”
換彆人郝飛揚肯定不信,但任前飛不會跟自己吹牛,隻會哭窮拿起酒杯碰一下:“活該。”
任前飛昂頭喝了:“你該早早找個老婆,小日子先過起來。”
郝飛揚苦笑:“過日子有那麼好麼。”
“一切都是拿來用的,彆執著對錯。”
“沒有好人壞人,是不是缺了點是非觀。”
“善惡是非,你這種懦夫不會懂的。”
“我是懦夫?我為什麼是懦夫?”被莫名其妙這麼說先是楞住,酒勁上來抓著任前飛領子前後搖:“我能做什麼,你告訴我能做什麼?”任前飛昂著頭肆無忌憚笑著,放開任前飛郝飛揚陷入沉思,這話並不隻是問任前飛更多是在問自己。
“河邊有什麼好轉,不就這麼點河灘這麼條黃水麼”任前飛打破沉默。
“敢不敢跟我看看?”
“有什麼不敢。”
天色暗下,酒勁上來,渾身都熱郝飛揚帶著任前飛往洪道樹林走,小雨斜斜打在頭發,身子,臉上,兩人扒著一棵大樹跳到下麵空地一直往前走,雨越下越大河水猛烈拍打石頭,轉眼前路被淹,回頭發現來路也被淹沒,兩人索性脫了衣服跳在過腰水裡,山洪越來越猛奔向不見儘頭河裡,一道閃電底底劃過天空,金色分叉劈進河中,接著傳來一聲巨響像從胸口發出直擊心臟,任前飛身體抵抗急流搖擺著大喊:“洪水再大些把老子衝走。”口乾就喝口河水雨從頭發流下河水越漲越高轉眼到胸前,揮臂往河裡遊,沒有回頭,眼看就要彙入河中,郝飛揚一把抓住死死不放誰都沒動過了許久:“你還沒回答我能做什麼”
任前飛:“你看河水每天都這樣流,做與不做又有什麼區彆。”
郝飛揚:“我說,這黃土地上我們能做什麼。”
任前飛:“紮根在這,總能做些什麼。”
“回家,改天見。”說著轉身往回遊,聽見任前飛在後麵喊:“帶上我,我無家可歸啊。”
“住賓館。”
“那有家裡舒服,再說我是淨身出戶。”轉身搭著郝飛揚一下高一下低遊上岸,那身影仿佛回到青春懵懂歲月,如今隻能永遠向前坎坷艱難風霜雨雪再無回頭。
第二天郝飛揚被一陣急撩撩尿意憋醒跑到廁所尿了一大泡,回來看見穿著褲頭酣睡任前飛拉起被子蓋上,輕手輕腳回被窩隨手拿起書看,兩小時後任前飛迷迷糊糊醒來,摸了半天手機看一會才猛回頭,發現一聲不響盯著他郝飛揚:“啥時候醒的,嚇我一跳。”
任前飛一口氣喝完一杯水,都又睡了直到五點才被任前飛陣陣電話吵醒,看看手機,本來還迷糊任前飛馬上換副口吻,哥長哥短熱情著掛了電話郝飛揚嘲諷:“你這大老板還需要兩幅麵孔。”
“你不懂,自我慣了會跟社會脫節,晚上跟我去吃頓飯看看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