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她踏入秦檜廳中,身後門應聲關閉。
秦檜背對著她,略顯憂鬱地摸著那隻奇形怪狀的黑鴉,那是五年前他去某處打獵時偶然撿回來的。秦檜一向對人設防重重,倒對這隻黑鴉“寵愛有加”,也許是照他一次私下裡無意說的那樣,“它的羽毛,和我的心一樣黑”。廳內點著不少蠟燭,在燭光映照下,黑鴉羽毛顯得更加烏黑發亮。
秦檜轉過身,緩步上前,開口道“藍玉,咳咳...我知道何立他…但是你應該慶幸,這下你可以活著了。”
秦檜近來不知為何,有時懶得打手語,美其名曰練練她讀唇語的技能,逗著讓藍玉猜猜他說的是什麼。藍玉本就不聾,讀唇語在她自己看來是有些好笑了。她也曾擔心自己長期的偽裝會不會露出馬腳,但秦檜九年來從未過問她“失聰”的具體原因,隻在早些年詢問起,藍玉用小時候生病所致搪塞過去。
藍玉的淚水抑製不住地掉落,低頭不願看秦檜那張令人憎惡的麵孔。
秦檜頓了頓,將她的頭扶正,讓藍玉看著自己的唇形,繼續說,“本相這也是無奈之舉,你跟在本相身邊多年,飽讀詩書,也應該明白養虎為患之道理。不是本相不留何立,實在是因他在府中這些年拉攏派係,又官至總管,本相不得不提防他。萬一,萬一他是嶽飛的人呢?哈哈哈哈哈…”秦檜乾癟地笑了幾聲,隨即又劇烈咳嗽起來。
藍玉聽到“嶽飛”兩個字,不禁又想起何立死前的交代。她打手語道,“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
秦檜又露出得意的笑,“是啊,我哪兒知道,看到你的玉佩和他的差不多也隻是懷疑,嚇唬嚇唬他,誰知道他那麼在意你,竟然不打自招了。”
藍玉無言。
“哎呀,但是他死得早了,”秦檜皺眉,“金人給我的那封密信的內容好像隻有他和那個歌女知道,這下沒人告訴我了。”
咚咚,有人敲門。
“進。”
剛剛領藍玉進門的那個侍衛呈著一封信,俯身彎腰走來。
“宰相,金人密信。”他低沉著聲音。
“哦?”秦檜不敢置信地拿起信,下一秒,一把短刃架在他脖子上。
“藍玉——,藍——”秦檜五官扭曲。
藍玉從過度悲傷中驚醒,想起自己貼身侍衛的職責,拔出長劍準備上前搏鬥,那人卻摘下頭盔。
藍玉以為自己恍惚了,可定睛一看卻真是何立的臉。秦檜也看見了他的麵容,嚇得慘叫一聲。
“閉嘴!”那人狠狠捂住秦檜的嘴,“樓下都是我的人了,你再叫也沒用!”
“何立…你?”藍玉忘了這是在秦檜麵前,直接開口說道。
這下秦檜真以為撞見鬼了,先是何立複活,現在怎麼啞巴也開口說話了?
那人小聲對藍玉說道,“等我之後慢慢跟你解釋,今日死的那是我的替身,真正的何立是我,我還活著。”
藍玉喜極而泣。
何立將秦檜綁在椅子上,用詭刃抵著他的脖子,質問道,“說!當年嶽飛的遺言是什麼!不說你就休想活著走出去!”
“我…我不知道啊!嶽飛哪有什麼遺言!”秦檜本就體弱,被何立嚇得眼淚鼻涕直流,止不住地咳嗽。
“嗬…我知道。”屏風後麵緩緩走出一人。
這二人果然是形影不離,藍玉心想。
何立看著與眼前秦檜身形容貌簡直一模一樣的那人,想起藍玉說的秦檜有替身的事兒。
他鬆開揪著秦檜衣領的手,接過藍玉的長劍指向秦檜。
“你…是真秦檜?還是假的?”
男子從陰影處走出來,打開扇子,不緊不慢道“嘖…大總管,彆那麼不禮貌。我知道嶽飛的遺言,嶽飛臨死前隻有我在場,那個人可什麼都不知道。”
“對!對!我什麼都不知道,放了我吧何總管!”椅子上被綁著的秦檜求饒。
“速速說來。”何立盯著“真秦檜”,生怕他又變出什麼花樣來。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他聲情並茂。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好詞…好詞…”何立暗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