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卜淩的鉗製，王亮很快站起身，他身體正反兩麵都占了土，顯得整個人灰撲撲的，十分狼狽。

方才那些張狂和戾氣儘數被打散，他也來不及清理身上臟汙的地方，起身之後就趕忙離卜淩一米開外。

“您上！您先上！”他哈著腰，做出比剛才那個紙牌人還要標準的迎賓姿勢，恭請卜淩先走。

卜淩並不驚詫於他的轉變，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而是轉過身，彬彬有禮地讓馮蒂和趙清兩個女孩子先上。

與火車站相比，簡陋的火車廂裡燈光明亮，溫暖舒適，在這個深夜裡顯得令人安心。

站台上還在廣播著什麼，但是被淹沒在火車發動的聲音裡。

王亮最後上車，隨意坐在了距離門口最近的位置。

卜淩盯著他，按照前幾次的情況，他剛才拍過的照片上應該隻有王亮自己，而周圍的環境也不會體現出來，隻有一片模糊不清的黑色。

果不其然，在王亮從口袋掏出照片的下一秒，他渾厚的尖叫聲就傳遍整個車廂。

“啊！什麼東西！”他慌張地將手裡的照片扔到地上，然後整個人從座位上彈起來，連滾帶爬地向卜淩撲過來。

卜淩並不想和他有什麼肢體接觸，在被他抱住腳踝的下一秒，直接邁過他，向照片走過去。

照片剛好正麵朝上落在地上，卜淩還離它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清楚地看到上麵的畫麵。

不同於楚興和馮蒂照片上的情景，王亮的這張更為恐怖詭異。

他的肢體已經四分五裂，鮮紅的腸子絞著殘缺不全的內臟分布在整張照片的背景上，而背景也不再是正片的漆黑，猩紅的鐵軌橫亙在王亮肢體的斷裂處。

他的天靈蓋已經被削去，白花花的腦漿像是稀碎的內酯豆腐殘留在他破碎的大腦旁邊，可王亮卻仍舊麵含笑意。

江有楓越過卜淩，將照片撿起來，端詳著。

“果然，”卜淩捏著手中越來越燙的拍立得，沉聲說，“但凡被這相機拍過的人，都會變成最新的攻擊對象。”

他們兩個人一齊回頭看向，正蜷縮在火車座位旁的王亮。

“砰！”

“砰砰！”

“砰砰砰！”

變故來的猝不及防！所有的白熾燈突然不約而同地炸裂，車廂陷入一片漆黑，所有人的視覺都在這一刻被短暫的剝奪！

火車和鐵軌發出尖銳的摩擦聲，直直錐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卜淩的視野在短暫的黑暗過後，最先恢複如常，雖然不向有燈的時候那樣清晰，但也沒有大礙。

他試探地喊：“江有楓？”

“嗯，在。”沉著冷靜的聲音從卜淩身旁傳來，讓他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他們兩個人沒再說話，突然起來的變故讓那四個年輕人早就亂作一團，此起彼伏的大叫聲響徹整個車廂。

卜淩難受的捏了下耳朵，然後大聲說：“彆叫了，誰叫的最大聲，最先沒命！”

此言一出，亂的跟交響樂似的車廂立刻鴉雀無聲，隻剩下因為恐懼造成的粗重的呼吸聲和女生小聲絕望的哭泣。

“啊！”

卜淩還沒來得及有其他動作，就聽見王亮痛苦地大叫一聲，然後整個人栽倒在過道上，初次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事情發生，仿佛真的就隻是針對拍了照片的王亮一樣。

卜淩皺眉，感覺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他慢慢地向王亮那邊走過去，看到側躺在地上的王亮並沒有明顯的外傷，隻是不斷變換著猙獰複雜的表情。

沒死。

王亮的肢體隨著表情的變化而抽搐，四肢不停地揮舞，嘴裡還絮絮叨叨地念叨著：“彆，彆過來！”

“那件事不能怪我！”

“你死了關我什麼事情啊！”

卜淩蹲下身，想要聽清王亮嘴裡嘟囔的詞句，試圖梳理出一些有用的蛛絲馬跡，可他的話東一句西一句，完全不能拚湊出一個完整的事件。

但至少，卜淩知道，王亮，不。

卜淩抬起頭看著躲在座椅靠背後瑟瑟發抖的楚興、擰眉看向這邊沉默寡言的趙清以及依偎在她懷裡捂著嘴避免哭出聲的馮蒂。

他左手摸著耳尖上的痣，平靜地審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或許這裡的所有人，都和王亮嘴裡那場“意外”有關係。

就在卜淩將目光收回來的同時，王亮突然睜開眼睛，嘴裡還大聲喊著：

“沈曼！”

這個名字像是一個按鈕，隨著王亮的叫喊聲，整個車廂裡的活動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楚興和馮蒂全都停止了動作，仿佛剛才的恐懼在瞬間灰飛煙滅，他們呆滯地看著王亮，嘴裡反複小聲的念叨著“沈曼”這兩個字。

清醒後的王亮從地上爬起來，怔怔看著卜淩他們身後。

卜淩順著他的視線向後方看過去，敞開的車廂過道門儘頭是無儘的黑暗，沒有任何人或其他東西，往車窗外麵看過去，也隻是他們剛剛路過的，空蕩蕩的站台。

但王亮的眼神堅定又慌張，仿佛有什麼東西就伺伏在那片濃鬱的黑暗裡，蠢蠢欲動。

呼嘯的風從拉開縫的車窗裡湧進來，將整節車廂的明黃色窗簾吊在半空裡，像是一雙雙雪白豐盈的胳膊，直勾勾地指向每個人的咽喉。

“沈曼...沈曼...”楚興和馮蒂機械似的重複聲蔓延在整個車廂，伴著淒厲的風聲淒婉又空冥。

卜淩直覺沈曼這個人，並不像馮蒂說的那樣僅僅是她一個愛背後說人壞話的室友那麼簡單，他想起剛見麵的時候，趙清曾經說過，他們之前來過一次宣都，或許那一次沈曼也來了呢？

結合今天發生的種種，卜淩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他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並不是意外被這裡的地縛靈所選中。

他忽然想起從一上車就沒說過話的江有楓，卜淩小聲喊了一句：“江老板？”

“嗯。”厚重的聲音衝破風聲堅定的落在卜淩的耳朵裡，令人安心。

其實隻要江有楓給個聲音就行，可卜淩卻感覺道自己的小拇指，忽然溫熱了一下，然後又轉瞬即逝，快得像是他的錯覺。

卜淩默不作聲地用大拇指蹭了一下剛被碰過的地方，感覺剛才那暖暖的一下，好像觸感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