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到底是誰家倒黴鬼開學就骨折啊。”
鉛球場地上聚了一幫男生,其中不少一起打過球,早就混熟了,正大大咧咧地笑鬨著。
“你還有臉說?”其中一個杵了杵盛啟安,“要不是你小子連鴿了我們三場,我們至於碰上那種野路子大叔嗎?”
“我靠?教務處亂排課表也能怪我?”盛啟安冤枉得要命,“你甩鍋也甩對地方好吧?”
“行了行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那是沒看到真正的倒黴鬼。”有人衝季明揚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最冤的在那兒呢。”
冤大頭揮手一擲,當場刷新了全場最高分。
“嘖嘖,怨氣爆棚啊。”
季明揚抬手抓了把劉海,往隊末走過來:“又怎麼編排我呢?”
“誇你偉大呢。”
“消受不起。”季明揚提了下唇角,目光朝著徑賽的場地飄過去,“現在是什麼項目?該跑400了?”
“哎,醒醒啊兄弟。400米的獎都頒完了,現在該跑1000米。”這人說完就閉緊了眼睛,“誰家運動會開場就是長跑啊,這不得把早飯跑吐出來?”
盛啟安捕捉到關鍵詞,立刻眯眼尋找陳晰的身影:“臥槽,我給陳晰塞了倆大肉包子,他不會有事吧?”
“……你可真是天下第一的豬隊友。”
新生運動會的規模不算大,顧名思義,隻有大一參加,賽道上站著一票被拽來湊人頭的選手,觀眾席上歪歪斜斜地躺著幾個來賺綜素分的觀眾。
入學第一周,才剛勉強把同班同學認齊,加油助威就更排不上趟了。
陳晰安靜地立在跑道的起點,聽體育老師舉著大喇叭喊話。
“跑步的過程中,安全第一,友誼第二,分數第三。我知道你們上高中的時候分分必爭,不過很可惜,咱們運動會沒有額外獎勵,所以跑不動可以慢慢跑,尤其是早飯吃太飽的,彆吐在跑道上!!”
有幾個選手笑了出來,氣氛不算太緊張。
陳晰調整完自己的呼吸,後頸微微下壓,垂頭在地上找自己的影子。
他穿了件最簡單的白T恤,長運動褲,弓著腰背的緣故,腰腹處的衣服被風吹得空蕩蕩的,顯得人很文弱。
盛啟安大張著手臂衝他比劃:“陳晰,你站最外道乾什麼啊?你往裡麵來點兒啊!”
陳晰衝著盛啟安點了下頭,卻沒有動,繼續低著頭看影子。
季明揚微眯著眼,立在盛啟安身側,他皺眉時眼部表情很凶,看起來像要發火:“你們班誰來跑一千米?”
盛啟安知道他這副表情是做了眼睛手術導致的,很自然地忽略了他聲音裡的低氣壓:“陳晰啊,就是我室友。你那天沒見著的那個。”
還順手伸手點了點賽道起點:“瞧見沒有,就是穿白上衣的那個。”
其實不需要盛啟安提醒。陳晰的氣質很好分辨,他的皮膚是白瓷一樣的質地,白裡透著點淡淡的青,在陽光下幾乎發亮。
他不知道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仰頭看著天空,脖頸修長,像一隻飛不起來的鳥。
體育老師念完經,端著大喇叭繞到發令點,砰地一聲,發令槍響。
陳晰跟著人群跑出去,很自然地落在了倒數的位置。
季明揚還在皺眉:“他能跑一千米了?”
盛啟安一臉莫名其妙:“他不能嗎?”
保健班【1】的申請時間已經過了,陳晰連表格都沒有領過。
“應該沒吧,他是主動報名的。”盛啟安不太確定,“你知道什麼嗎?”
季明揚臉上看不出情緒,短促地嗯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對哪句話做出應答。
隊伍已經跑出去一百米,擠擠挨挨的人群如同一道弧,沿著紅白賽道擴散開去。
這頭裁判員扯著嗓子找人:“季明揚?季明揚來了沒?”
“這兒。”季明揚抬了下手腕,“怎麼了?”
“按分數排,你第一個扔。”
“行。”
季明揚撥開人群,走到起點處。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陳晰身上,半圈了,那抹淺色的身影仍舊不急不緩,已經反超到了中段。
趕得上。
季明揚低頭拾起一個鉛球,手臂揮動時有風聲,他眯著眼睛,直覺這次會扔得更遠。
終點線的裁判扯著量尺跑動,幾秒後報出一個之前從未有過的數字。
“行啊你,又刷新紀錄了。”盛啟安攬著季明揚的肩膀,“你這臂力怎麼練的啊?”
季明揚眼瞧著陳晰進入彎道,言簡意賅地答:“搬水搬的。”
“……搬水?”
盛啟安默默吐槽:你丫的難道是兼職當送水工考上了A大?
季明揚手一揮:“我走了,有事發我微信。”
“這麼忙啊?”在場的幾個兄弟打趣他,“你總不會連拉拉隊的活都包了吧?”
拉拉隊的活他是乾不了。
季明揚抬手,衝那兩個嘴碎的彈了彈手指,意思是閉嘴吧。
然後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他走得筆直,目標明確,然而在他的前方隻有一排單杠。
按照盛啟安的腦回路,季明揚還不至於要跳上去表演一套體操。
然後他就看著季明揚沿著跑道內圈跑動起來,跟上了某個人的步伐。
盛啟安一臉幻滅,拍了拍身邊人的胳膊:“這不是女子八百米吧?”
“不是啊。”
“……當體委還要陪跑,真是太偉大了。”盛啟安由衷感歎。
被季明揚陪跑的那個人穿著一身相當普通的白T恤,非要說有什麼特彆的,就是穿它的人容貌俊秀,跑動時胸腔起伏,全身的肌肉線條都相當漂亮。
“他陪著的那個……是他們班的嗎?”有個人問。
他剛問完,擰頭就看到原地石化的盛啟安。
“老盛,你怎麼了?”
盛啟安表情空白,問:“兄弟,跑步的人裡有幾個穿白衣服的?”
那人轉過頭去數了一遍,又飛速把頭轉回來:“就一個啊。”
“完了。”
盛啟安麵如菜色。
“完了完了。”
“什麼完了?”
盛啟安擺了擺手,虛弱道:“季明揚瞎了啊。”
“哈?”
“……那個穿白衣服的,是我室友啊。”
刹那間,所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凝重的神色,數十道憐憫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季明揚身上。
陳晰覺得背後長刺了。
操場上那幫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約好了似的盯著他看,快要用目光把他看穿了。
這是什麼捉弄人的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