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想過靠近他的。
高中時代的愛戀看不見摸不著,把心掛在彆人那裡,隻希望能化成一陣風,繞到窗邊去瞧一瞧那個人的身影。
如果叫趙婧瑜來說,她鐵定要把季明揚形容成一棵招風的樹,吵都吵死了。
叫陳晰來說,樹是一種貼切不過的意象,挺拔、陽光,和季明揚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風卻隻有撞碎自己的命運。
陳晰的情書,草稿打了有八遍,謄寫廢掉的稿子有六遍,最後整整齊齊裝進信封的,卻隻有一張而已。
那是一個傍晚,他向上行,昏昧的光線爬過窗台,把地磚照得暗紅一片。
陳晰緊張得要命,手心出了汗,兜裡放著的那隻信封被他的手掌熨得溫熱。
正值飯點,大部分學生都湧去了食堂。一班教室的門虛掩,室內昏暗一片,朝南朝北的窗簾全都拉上,隻有教室尾部的一盞白熾燈亮著,像是留在那兒忘了關。
陳晰腳尖才剛挨到門邊,還沒推門,風就從外頭吹進來。
他慌亂地要攔住門的去勢,門把光溜溜的,他什麼都沒抓住,隻能視死如歸地看著門縫一點點擴大了。
陳晰屏住呼吸,瞧見角落裡有一團小鼓包。
教室裡麵留了人。
這個認知讓他呼吸一窒。
有人在,那就不能偷偷摸摸送情書了。
陳晰啊陳晰,你運氣還挺差的。
陳晰在心裡自嘲,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身影是很眼熟的。
那人用校服外套蒙著頭,伏在桌子上,手肘曲起來,頭埋在臂彎裡,額前的黑發被推起來,瞧著亂糟糟的。
風從門縫裡穿進去,不知吹落了哪裡的紙,發出刺啦的一聲噪音。
趴在桌上的那個人手一動,醒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像是有一隻手把陳晰的心臟提起來了,他慌張地往後退一步,鞋跟磕在門檻上,徹底把人給吵醒了。
睡覺那人的手臂動了動,微抬起頭來。他目光黑而沉,望過來的那一眼極其淩厲,好像一片薄刃,幾乎要把陳晰這個人的胸腔剖開,直直地看到他的心底。
這就是季明揚本人。
陳晰的手猛然絞緊了,口袋裡的信封哢啦一聲脆響,他全聽不到,耳畔隻有鼓噪的心跳聲。
季明揚搓了把臉,聲音含糊地問了聲:“你找誰?”
陳晰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卡住了他的咽喉,他清了兩遍嗓子才發出聲音,隨便扯了個蹩腳的謊話:“……我來問問,你們班有沒有多餘的數學卷子,我們班少了一張。”
季明揚還揉著眉心,他抬手朝前指了下:“多的試卷都放在講台上,自己看吧。”
“好哦。”
陳晰渾身不自在地走上台階,在講台上裝模作樣地翻找一通,然後衝季明揚笑笑:“沒有呢,打擾了。”
季明揚點頭,隨意地應了一聲。
他靠著椅背,臉微微斜偏,挑開窗簾瞧了眼落日餘暉。椅子和桌子的間距拉得有些寬,一條長腿閒散地踩在課桌的橫杠上,校服衣角被風吹得掠起。
陳晰幾乎是從1班教室裡逃出來的,他慌不擇路,肩膀磕在門角也沒感覺到痛。
可腦子卻不爭氣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想起季明揚單耳掛著一隻耳機,手指上架著那隻熟悉的鋼筆。
真是不湊巧啊。
陳晰心裡有個聲音在說話。
哪怕是麵對麵,他也沒有多瞧你一眼。
那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你呢?
他不覺得傷心,這是覺得心裡空了一角,好像從未得到,就驟然失去了什麼。
那份告白信在他手心裡變成皺巴巴的一團,被鎖在了書桌的抽屜裡,再也沒有被拿出來。
陳晰回憶往昔,也隻能感慨時光真是不講道理。
三年之後,他們居然並排坐在了一間教室裡,重新成為了同學,甚至關係更近。
可惜時間終究是過去了。
陳晰還沉浸在回憶裡,嘴角微微上翹著。
下一秒,季明揚戳了下他的手臂,輕聲叫他的名字:“陳晰。”
“你能幫我看一下黑板上的字嗎?”
這位教授的板書非常豪放,筆畫粘連得厲害,他們坐在後排,白熾光照在黑板上,有一片非常明顯的反光。
陳晰眯眼看了幾秒,說:“我抄下來給你。”
季明揚遞過來一遝淡黃色的便利貼。
盛啟安眯著眼瞧黑板,感歎一聲:“這你都能看清楚,你視力多少啊?”
“5.3。”
“夠牛逼的。”盛啟安給他比了個大拇指,“考上咱們學校還能不近視,果然天賦過人。”
陳晰被誇得有點發毛,指了指季明揚:“他也不戴眼鏡呀。”
“他做了全飛秒啊。”盛啟安小聲說,“你自己出門去問,裸眼5.3的能有幾個?”
在印象裡,季明揚一直都戴眼鏡。
原來是這樣。
陳晰落下最後一筆,把淡黃色的便利貼撕給季明揚。
季明揚接過去,手指輕輕地敲擊桌麵。
“謝謝。”
【他的字還跟以前一樣。】
陳晰垂眸看著便利貼上自己的字跡。
算不上多端正,也算不上醜陋。
他見過我的字?
他居然會記得我的字長什麼樣?
陳晰給趙婧瑜發消息:
【如果,我是說如果……季明揚真的喜歡我。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