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揚眼皮微垂,他眼皮的皺褶並不深,垂下來時眼瞼展平,眉眼處的陰影是一團虛弱的灰。
大概是頭腦充血引發了錯覺,陳晰總覺得季明揚是在笑的,哪怕他眼角的弧度隻往下壓很淺的一道彎。
舞台上的人拖著線在走,沉重的曳地聲從麥克風往外擴散。
簌簌的,像命運墊著腳,在摸黑走路。
季明揚依舊垂著眸,他的身形挺拔,為了遷就陳晰的身高,後頸微微往下壓:“我說,現在覺得害怕嗎?”
陳晰手心滲出汗,抓握欄杆的力道隨之變輕,他眨了眨酸痛的眼睛,不太懂季明揚的意思,卻露出一個明亮的笑。
“不會啊。”
笑容燦爛得近乎帶上傻氣。
“這樣啊……”季明揚喃喃低語。
陳晰不太明白地眨著眼,眼皮一落一掀,視線的邊緣忽而一暗,是季明揚朝他的方向邁了一步,單手托在了陳晰的後頸上,他的掌骨寬大有力,把陳晰的身體向上撐起。
驟然起身,眼前有紅黑的斑塊閃過,陳晰的呼吸亂了幾拍,心跳過速,他小心翼翼地調整。
季明揚擠在他身邊,單腳踩在台階上,手從陳晰身上撤回來,順勢從桌上提起酒杯:“你剛才那樣不太安全。”
是出於安全考慮嗎?
陳晰的視線稍向左偏,水波一般的燈光又轉回來,從季明揚額角蕩過去,一直落向唇畔,又轉到彆的地方去了。
那兩片薄唇線條平直,瞧不出半分笑影。
啊。
陳晰可惜地想。
原來剛才季明揚的笑是錯覺。
但陳晰還是保持著微笑,傻兮兮地回味著那股輕盈的喜悅,他的心就像是一隻風箏,扯一扯線,就可以借風飛得很高很高。
季明揚站在他身邊,突然出聲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陳晰。”
聲音低而輕,陳晰偏頭,見季明揚垂眸看著下麵亂糟糟的池子,以為自己是聽岔了。他下巴抵在手臂上,目光好奇地往樓下探。
“待會兒要唱什麼歌?”
他眼睛黑亮,垂著眼皮,不知道自己像個期待春遊的中學生。
季明揚手指摩挲過酒杯,他唇間還彌漫著水果的甜味,舌尖反上來淡淡的青苦氣。
他在天真麵前投降,回答說:“什麼都可以。”
淌動的光波驟然消失了,黑暗像沉重的絲絨般蓋下來。陳晰耳朵尖尖紅了,因為聽見了那句話。
沈易楨單手拎著麥克風,他彈跳力好得驚人,一蹦就蹦到舞台上,夾克外套半脫,對著二樓的方向一指:“今晚我兄弟來找我玩,全場的酒水消費我包圓了。”
天底下沒人比沈易楨更當得起“活財神”這尊號了。
場下立刻響起歡呼聲一片,季明揚無語地撫了下額頭,嫌丟人:“他可真是夠了。”
事實證明,當你覺得丟臉的時候,會有一些人把你的臉扔在地上,再多踩兩腳。
“嗚呼!”
秦放舟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周遭浪潮般地響起來呼聲。
“易哥,闊氣!易哥,大氣!”
這愛弄排場的習氣過了中二期就該戒了,沈怡楨還挺享受,雙手往下壓,等浪潮降下去一點,他又故意加了一句:“每桌女士都有鮮花。”
把聲浪又重新掀了起來。
季明揚喝了一大口啤酒,無語地指了下沈易楨:“真夠二的。”
秦放舟顯然知道他丟臉已經丟習慣了,繼續火上澆油:“季明揚,台都是現成的,你下來露一手?”
【還帶連招的嗎?】
“靠。”季明揚愣了幾秒鐘,“沒點丟臉的覺悟還真不能走進這片地兒。”
陳晰被周圍放鬆的氛圍感染,揶揄道:“現在悟到也不算太晚。”
秦放舟知道他不會拒絕,欠嗖嗖地朝著季明揚的方向勾了勾手:“下來吧。”
季明揚不情不願地嘖了聲,在起哄聲中衝秦放舟比了個大拇指,他嘴皮翕動,沒出聲,是在比口型。
陳晰從背後瞧見了他的心聲。
說的是——
【你牛。】
季明揚走下去的時候順手把領帶鬆了,衣袖卷高至肘尖,陳晰這才注意到他今天換了款手表,皮帶扣,不是沉悶的黑,透著點暗綠,卡在腕上,跟他那張很有衝擊力的臉很協調。
不如說季明揚這張帥臉百搭。
他抬手從沈易楨手裡撈了麥,另一隻手抓了個高腳凳,單腿撐著凳子,把立麥提到跟胸口齊平的高度。
“1.2.3,test.”
他脊背微弓,俯身試了個音,抬眸瞧著秦放舟。
【你還有什麼招等著我?】
陳晰瞧見他這樣想。
這一瞬他又像陳晰認識的那個季明揚了。
脊背微微往前屈,臉上掛著遊刃有餘的笑。
秦放舟還是一臉的囂張,他手裡拿著另一個麥,仰頭看向陳晰的方向:“今晚可以有觀眾點歌的環節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