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總之情侶的事情你少管!”
“但是……你怎麼看出來的?”
“乾久了就會看了,職業嗅覺。”
“切。”
“……彆切了,他倆那麼大的對戒看不出來啊,眼科先掛一下。”
酒店給他們安排的房間位於走廊儘頭,房間門邊鑲著一條微亮的燈帶,陳晰捏著房卡,歪歪斜斜地靠站在門框邊,回頭叫了一聲季明揚的名字:“我怎麼打不開?”
“睡懵了?”
季明揚的手伸過來,把他的手往下一挪,門滴地一聲,開了。
屋子裡黑漆漆的,陳晰半個肩膀靠在門上,暈暈乎乎地去摸開關,先摸到了季明揚的手背。
指節上貼了創可貼,握著手,他心口微微一跳。
很久沒見麵了,陌生了起來:“手什麼時候傷的?”
“考試周的時候。”“要不要再睡一覺?”
“嗯。”
季明揚把睡衣給他拿出來,“換了衣服睡。”
“我就睡十分鐘。”
陳晰模模糊糊看著季明揚把行李放下,背朝著他,擰鬆一瓶礦泉水放到茶幾邊上。
好像是給我的……
陳晰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就沉入了夢鄉。
他醒過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身邊亮著盞暖黃的燈,季明揚靠坐在床頭,手裡捧著一本黑皮的大部頭,慢悠悠地翻過一頁書。
他的手指伸過來,掖了下他鬢角的發,手背貼了下臉頰:“醒了?”
陳晰沒太醒透,挨過去蹭了蹭季明揚的手臂。
“拿我衣服擦臉啊,陳晰同學?”
“拿你的手擦。”陳晰輕聲嘟噥,“幾點了?”
“九點鐘了,沒吃晚飯,餓嗎?”
“上車前吃過麵包,難怪暈車。”
“嗯。”
陳晰剛醒過來,眼睛亮晶晶的,臉睡得泛粉,像是一朵剛開的桃花。他半撐起來,枕靠在季明揚的胸口,看他手裡的書。
“怎麼背一本大部頭來山裡?”
“忙著趕車,忘了拿出來。”季明揚揉了揉眉心,他摸摸陳晰的後頸,睡出來一身的汗。
他睡得麵色發紅:“做嗎?”
季明揚把眼睛摘下來,擱在床頭櫃上,噠地一聲響:“來之前早就想好了?”
陳晰遲疑了一下:“難道你沒帶……那個嗎?”
季明揚輕笑一聲,胸腔起伏:“你知道我會帶。”
他坐在季明揚的腿上。
摘掉了他的眼鏡。
手合上了他的書。
“他們……今晚做什麼了?”
“就是吃飯,然後唱歌而已。”
“抓你去唱歌了嗎?”
“沒。就是問了幾個問題而已。”
“初戀是什麼時候。”
他仰起頭,親吻陳晰的嘴唇。
口腔裡酸甜氣味被掠奪,一絲辛辣的苦味蠻橫地繞上舌尖。
“還有呢?”
“男生還是女生。”
“還有……”
他的唇涼,往下落到喉結,再是……
“唔。”
陳晰觸電一樣抱住季明揚的頭,呼吸急促灼熱。
“還問我……現在是不是很幸福啊?”
這話已經不能聽下去了。
陳晰睫毛垂著,輕聲嘟噥:“人家不會把你當變態吧?”
“是那個油膩學長問的。”
那就不算欺負人了。
季明揚慢條斯理地揉弄陳晰的臉,陳晰的臉蛋很軟和,熱乎乎的,指腹摸過去,又滑又軟:
“我變態嗎?”
陳晰被他捏住臉頰,嘟噥著說:“你是挺變態的。”
季明揚低下頭,鼻息落在陳晰的耳廓邊:“具體說說。”
“各種。”
季明揚胸腔震動,是在笑。
他後頸的發茬有些長了,被陳晰抓著,軟軟地落在指縫間。
陳晰突然說:“你小時候有沒有紮過辮子?”
一些地區會給小男孩紮一條小辮子留在後頭,陳晰自己沒紮過,但見一些小孩紮過。
“沒有。”季明揚思考了一下,“你想給我紮?”
陳晰撐起身一些:“那你湊過來一點。”
季明揚的頭發不算長,陳晰手指一滑,那一簇頭發就從指縫中溜走了。
他掙紮了一會兒,拍了拍季明揚的肩膀:“你轉過去。”
“不轉,就這麼紮。”
陳晰抿了抿嘴,隻好從被窩裡爬起來,扒在他肩膀上,手伸到頸後抓他的頭發。
他磨蹭著往前夠,幾乎要坐在季明揚身上了。
“老公,彆紮了。”季明揚吐息沉重,“我快著火了。”
“你你你……是你說要紮頭發的。”陳晰越說越小聲,“你非不肯轉過去的。”
“那你就往我身上坐?”
陳晰擰了下脖子,頸上青白的脈絡突起,又被覆上薄薄的血色。
季明揚鼻尖蹭過他的喉結,輕聲說:“陳晰,耳朵好紅啊。”
天旋地轉間,陳晰被摁倒了被衾上。被子很滑,他的腿不停地往下滑,小腿上雪白一片。
一隻手伸過來,抄起腿彎。
燈光照在季明揚的臉廓上,把他的臉照得。
陳晰抬起手臂遮了下眼睛,輕輕地哼了一聲:“隻來一次。”
季明揚的吻偏了下,隻落在陳晰的嘴角:“那我不關燈。”
陳晰抬腿要踹人,反而被季明揚握住腳踝,兩具身體壓得更緊了:“那兩次。”
陳晰的眼睛裡蒙著水光,皺著眉像是在思考,最後輕易掉進了季明揚的圈套:“好。”
台燈哢噠一聲熄滅了。
陳晰眼前一暗,沒看到季明揚唇角的笑。
孤月高懸,他們披著泠泠的月色,軀體相貼,呼吸顫抖。
-
燕北山裡生長著高大的榆樹,高樹的葉子濃綠,幾乎織成一張密密匝匝的網。一條曲折的山間公路隱藏在林間,兩邊用圍籬攔著,圍籬後邊分彆有一道小溝,路邊靠著幾輛私家車。
路麵被陽光照出淡金的色澤,幾個背著書包的學生正從山上晃悠下來,神情麻木,都是一臉被學習吸乾了精氣的神色。
“靠,費那麼大勁把我們撈到山裡來,還是聽一上午的講座,沒勁,還坐得我腰酸背痛。”
“研學研學,又研又學,簡直就是變相上課啊。”
“你以為咱學校真組織夏遊?”
“行,看透了。先去吃個中飯,然後美美睡到一點半。”
“你敢睡到一點半,輔導員要發出尖銳爆鳴了。”
“咱們一點半要去哪兒集合,下午是逛林場嗎?”
“輔導員發的PDF你們是一眼都不看啊。”
他們聊著聊著,突然想起來什麼,話頭轉向一路悶不吭聲的人。
“哎,季明揚,今天早上沒看見陳晰,他沒來嗎?”
“他昨天暈車了,都沒來吃晚飯,可能今天還沒好?”
“也是哦,今天的講座在山上,爬山太累了。陳晰那麼文文弱弱的,肯定爬不動的。”
“嗯,上午我幫他寫筆記,讓他彆來了。”季明揚抬指回了條手機上的消息,加快腳步越過他們,“我還有點事,下午見。”
“哦哦,下午見。”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跟他說再見,其中一個不太清楚狀況的,懟了懟身邊人的胳膊:“季明揚這麼急去哪兒啊?”
人群中立刻有個聲音笑話他傻氣:“人家不陪自己的男朋友,難道來陪你慢悠悠地當蝸牛啊?”
“喂,我們單身狗難道真的沒有人權了嗎?”
“你去找動物保護協會說理去吧。”
“汪?”
有幾個院係的人跟他們混得不太熟,聞著八卦的味兒就湊來了:“所以季明揚跟誰是一對?我們認識嗎?”
“你這問題問的……顯得你像是山頂洞人。他對象是陳晰啊,就是又高又白的那個帥哥,你們在車上看到過的,他倆並排坐。”
“他倆是一對兒……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他們大一就在一起了。你是半點都不知道啊?”
他們一路走著,七嘴八舌地給新來的科普:“這季明揚可是二十四孝男友,光說下雨天,哪次不是來教室裡接?小禮物小驚喜也是不斷的,隔三差五就送便當,送筆記。”
熟悉的人互相擠眉弄眼,揶揄道:“這熱戀期可真長。”
“你羨慕啊,羨慕你也找一個這樣的。”
“誰不羨慕?”被調侃的那個人笑著反駁,把人家下一句話堵了回去,“可惜了,這種對象打著燈籠都難找啊。”
“那倒是,我可找不了那麼好的。”
眾人嘻嘻哈哈地扯著閒篇,很快就看到了酒店氣派的門頭。
這家酒店是A大常年合作的,走的是商務風,服務非常到位,酒店門廊外立著一把非常高的遮陽傘,專供遊客停下來看地圖。
越過遮陽傘,穿過遊廊,就能走到自助茶水區。
“我先去接點水,你們回去吧。”
“房間沒水嗎?”
“你懂什麼,這裡的檸檬水巨好喝,我得灌一杯回去。”
“行行行,我們先上去了啊。”
“知道,不用等我。”
一個人握著水杯晃過門洞,視線往近旁一瞟,就看到遠處屋簷下有一坐一臥兩個人影,那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折回來瞧一眼:“季明揚?”
季明揚聽到動靜,略微抬起臉,衝他溫和地笑笑,手指比在唇前,指了指地上睡著的人:“噓。”
那同學仔細瞧了兩眼,越看越覺得那個人像是陳晰。陳晰的腿微微曲著,穿著白T恤的後背讓太陽光曬得發亮,牛仔褲一邊卷起,像是睡夢中不安穩蹭起來的,露出微紅的腳踝骨。
那痕跡不像是曬紅的,更像是被什麼毒蚊子咬了,在如雪的皮膚上更加紮眼。
涼風穿過鬆針,挾著草木氣拂過陳晰的發絲,睡著的人微微一動,像是要醒了。
“我……我走了。”那人兩根手指頭比了個我溜了的手勢,踮著腳溜了過去。
他一路跑到了大廳裡,被檸檬水冰地一激靈,才回過神來。
他想著,他們倆也沒乾什麼啊……那我做賊心虛什麼?
陳晰眼皮翕動,他睡得有些懶散,抬手抓了一下季明揚的衣袖,隻鬆鬆地夠到一個衣角就鬆開了。
季明揚原本在回手機上的消息,察覺到他手上的小動作,伸手把他的手指包在手掌心裡:“睡醒了?”
“嗯。”
陳晰一隻手被把著,微微側身,抬起另一隻手擋陽光。
季明揚拿著一把扇子,輕遮在陳晰的耳廓邊。
“要起床嗎?”
陳晰蜷著腿,睡得有點迷糊,無名指上的戒指往前滑了一些,季明揚伸手幫他推上去,順便捏著他的指根揉按。
“還困。”
身上曬得暖融融的,不太有力氣。
陳晰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像貓一樣抓住季明揚搗亂的手,眯著眼睛去找地板上的袋子。
季明揚一手撐著地,偏頭看陳晰:“在找什麼?”
“……曬傷藥膏。”
“哪兒曬紅了?”
季明揚拿了藥膏回來,仔仔細細地瞧了遍陳晰的臉,臉上是紅,但都是睡覺壓出來的。
“你啊,曬得跟紅薯似的。”陳晰坐起來,扶正季明揚的臉,抬手碰了碰他顴骨上那一塊曬傷的紅痕,“是期末周的時候東奔西跑曬出來的,自己沒注意?”
“沒顧上。”
“就知道。”
陳晰早上惦記著要給他塗藥膏,結果沒起來床,隻好放在袋子裡,等機會給他塗。
季明揚低著頭,嘴唇微微翹起,像是在笑。
“坐過來,給你塗。”陳晰旋開藥膏,擠了一點摸在指尖,輕柔地塗抹在季明揚臉上。
季明揚垂下眼皮,他的睫毛在陽光下閃著光,如同撒了一層糖霜。
陳晰邊塗邊擰了下手腕,把卡在腕上的手環撥了個位置:“這什麼?”
季明揚握住他的手腕,那個手環是非常卡通的款式,表麵畫了一隻可愛的小恐龍。
“昨天忘記給你了。”他幫陳晰調整了一下手環的位置,“防蚊蟲的。”
陳晰看著憨憨的小恐龍咧著嘴笑:“這也太幼稚了吧。”
“3-6歲兒童專用的。”
“他們會信我身上這些是蚊子包?”陳晰曲著腿,腳踝上豔麗的紅痕幾乎連成片,穿了襪子也還是要露出來不少。
“嗯……沒找到戴腳腕上的。”
陳晰此刻光著腳,素白的腳腕上掛著根紅繩,他腳踝上的吻痕很紅,還落著淺淺的牙印。
“……欲蓋彌彰。”陳晰評價道。
“下午真的要上山。”季明揚朝他眨眼,“陳晰同學,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哼。”陳晰把藥膏塗抹均勻了,指尖從季明揚的臉頰邊滑開,把一管防曬扔在他懷裡,“下午記得塗,不許毀容。”
“遵命。”
挖空的窗洞間,風自由地穿梭。從外麵隱約飄進來一些聲音——是鳴囀的鳥叫、悠長的蟬鳴,還有水泵的嘎吱聲。
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季明揚的耳廓上鑲了層金邊。
夏風溫柔地吹拂。
季明揚低頭,輕啄陳晰的前額。
待他萬分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