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似有大雨將至。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刮起了大風,吹走了炎夏的悶熱,卻將正午的天空吹得好似夜半,逐漸地,雨滴落了下來,滴到了一位青年人白皙高挺的鼻梁上。
“老爺,雨下起來了,您快進屋罷,莫要淋著!”青年人身後一名婢子怯生生地說道。
而青年人卻恍如未聞。
他抬起頭望向青黑的天空,隻覺得此間場景與他這些年總是反反複複做的夢一模一樣,他有些恍惚,片刻才反應過來是自己身後有人說了什麼。
他緩慢轉了頭,看向婢女,示意她再說一遍,卻忽然聽見府外有人喊些什麼。
“國師!……顯靈!……”
隻是很快,這些叫喊聲被聲勢漸大的雨滴淹沒。
國師?他曾有幸見過一回。
那時他還隻是個翰林院讀書的青澀小官,匍匐在眾臣中,顫巍著抬頭,想看一眼國師長什麼模樣,卻發現國師正盯著他,他猛地一機靈,不巧與國師對視,又猛地低下頭,印象深刻。
如今他回想那日,隻記得國師帶著麵具,眼眸很是深沉,看向他卻滿是輕蔑。
那一眼他至今反複思索,那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滋味,如同今日的天空一般,打小便在他的夢境中出現過無數次。
隻是如今他升任丞相,卻再也未見過那位如神祇般的國師。
“老爺!看俺給您捉了什麼回來!”門外進來一個壯漢打斷了李潤林的思緒。
隻見這壯漢身著蓑衣,沾著泥土,左手提著壇酒,右手提著個筐。
李潤林微微蹙起英眉,有些許他自己都並未察覺的不耐煩,他道:“什麼?”
“蛇啊!肥滴很,俺還給您帶了酒,俺知您最愛喝酒了。”壯漢憨憨地笑起來,幾步便跑進了廊亭,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小廝,脫下蓑衣,對著李潤林行了個禮。
李潤林擺手:“行了,自家院兒裡,這些虛禮便不必再行了。”
“哎!”壯漢又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他見李潤林高興,便心生親近,將他在街上聽到的消息訴說出來:“老爺,你猜俺聽著什麼?那國師可真神了嘿!我朝大旱這麼些年,渴死馬乾死魚的,他出關這麼一遭,竟是一下子就下了這麼大雨!今年的莊稼不愁收了,俺娘……”
李潤林打斷了他:“國師曾閉關?”是了,三年了,他出入朝堂從未再見過他。國師如同神仙般,來去縹緲,總感覺讓人抓不住。
“嘿!原來老爺也是關心這些雞零狗碎的事啊,您想知道什麼,俺二狗子必知無不言!”二狗子拍拍胸脯,自以為跟李潤林這個文人墨客有了些共同語言。
李潤林懶得理他,抬腳進屋去,坐下品茶等飯來。
二狗子跟著進門繼續說著他知曉的那些國師的八卦。
倏然一道亮光照白了整個廳堂,緊接著便是震天的雷聲響起,打斷了二狗子嘰裡呱啦的胡扯。李潤林自濃茶中抬起頭,望向敞開的大門,那股熟悉的感覺又攀附上了他的眉頭。
視線裡,出現了一名廚子,他焦急地跑過來道:“老爺,這蛇我殺不死!”
不等李潤林開口,便聽二狗子道:“切!王大廚,你怎生的這般膽小,一條破蛇都殺不死,出去可彆說俺認識你。”
王廚子橫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老爺,這有條蛇實在詭異,小的砍斷它七寸,它的頭卻自己去找身子,不一會兒便愈合了,我以為是我眼花了,又將它的頭對半砍了,分開放在了兩個盆裡,它們卻都鮮活著,流了滿盆的血,竟也沒死!”
李潤林聽著事情不對勁,快步走向廚房。
此時廚房門口聚集了一眾丫鬟小廝,他們試探著,卻都不敢前進一步。
李潤林走進廚房,入目是一片猩紅的狼藉,血紅中有幾條蛇在扭曲著、互相撕咬著。不對,不都是完整的蛇,有兩隻是半條!李潤林感到頭皮發麻。
身後的王廚子突然叫了聲:“啊!怎麼會這樣?”
李潤林看向他,他回過神來對著李潤林說:“老爺,我、我走之前隻見著一條蛇是這般的。”
李潤林皺眉,退出廚房。
“把這些東西捉住關起來,彆讓它們跑了。”他沉聲說道。
“是!”廚房的小廝是熟悉這些咬人的活物的,他們雖然害怕,卻不會讓它們傷者自己個兒,乾起活來很是麻利。
此時有個嬤嬤慢吞吞地挪到李潤林身邊,她是看見了怎麼一回事的,隻是李潤林平時不苟言笑,冷峻的很,讓她有些怯懦。
她卻不知李潤林心細,打這位嬤嬤往這邊挪,他就知道她有話要說,於是他轉眼看向這位嬤嬤,示意她有話直說。
“老爺,這……方才奴婢看見那被切了的蛇,從盆裡爬了出來,像是去找它的另一半身子,嗯,確實是讓它給找著了。”這嬤嬤吞吞吐吐的。
“嗯,在此期間可有發生什麼旁的事?”李潤林引她繼續說下去。
“奴婢害怕極了,卻擔心它跑了,便躲在門外看著它,未曾想,就那麼半條蛇,就找到了關蛇的筐子,將旁的未有異狀的活蛇都咬了,不過一會會兒,它們便都開始打架,筐子也爛了,不知哪來的這麼大力氣。”嬤嬤一口氣將此事講完了,她雙手相互緊攥著,眼眶中含著淚光。
待嬤嬤說完,李潤林眉頭鎖的更緊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未等他多想,隻聽見廚房內傳來一聲嘶喊,他猛地轉過頭去瞧,那竟是、竟是一名小廝咬了另一名丫鬟的脖子!這一口怕是用了十足的力氣,那丫鬟的脖子上被生生的咬下了一大口,鮮血噴湧而出,噴紅了灶台,丫鬟也應聲倒地,廚房儼然變成了一間恐怖的血屋。
再看那小廝,他猩紅的眼直直地盯著李潤林,嘴裡仍咀嚼著從丫鬟脖子上咬下來的肉。
饒是李潤林膽識過人,此刻也有些心驚。
他忙令人關鎖廚房,隻是廚房的木門如不銅鐵,該如何承受這古怪奇異的力道?
此刻裡麵的怪物突然猛地衝向了廚房門,使勁地將手伸向走廊中嚇呆了的小廝,門上糊的窗紙根本經不住這般力道,隻聽“噗”的一聲,從門框上伸出了兩隻發青的手臂,差點就抓住了最近的小廝。
小廝丫鬟們再也不顧李潤林,嚇得四散而逃。
應景似的,雨越下越大。
“老爺,俺前段時間聽聞過此事,不曾想竟發生在了咱們府上,都是俺帶回來的這些畜生引得,您罰俺吧!”二狗子跪在李潤林腳邊。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麼?起來!”李潤林有些惱了,此事本就焦頭爛額,這傻子還在這添亂。
“你帶剩下的人將廚房前後的門窗都釘死,連隻老鼠也彆放出來,聽見沒?” 不對,老鼠!李潤林忽然想到,老鼠可防不住,它可會打洞!
二狗子得令去辦事,李潤林卻更加著急起來。
門上的鐵鎖被撞得叮當亂響,卻逐漸被雨聲淹沒了,管事的老林焦慮萬分,倒騰小步跑過來,抖著雙手跺著腳,道:“老爺,府上人手不夠了,雨這般大,怕是很難召回了,這該如何是好啊?”
一旁的王廚子噢了一聲:“老爺,小的聽說國師身邊的周大人是管這種陰邪之事的,大人!不如……。”
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