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其餘幾路追擊的人也已來到這裡,正圍在不遠處商量著什麼。
我躺在路邊的一塊石板上,下麵墊著衣服,蕭門一守在我身邊,見我醒了,不禁長籲一口:“你終於醒啦!”
我頓時回憶起了昨晚的事,急忙問他:“那人呢,那刺——”
蕭門一按了按我的肩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裡,方才輕聲回答:“那人走了,說還會再見。那賊——”
蕭門一正要說下去,卻見李俅等人走了過來,與之一道的還有他自己的上司,看上去一臉凶相,於是住了嘴。
李俅來到我麵前,蹲下身,將我從頭到腳大致看了看,道:“昨晚辛苦,回去好好休息,最近就不要來巡夜了。”見我還是一臉疑惑,便又續道,“昨晚的事不得聲張,須得爛在肚子裡。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抓了一個翻牆越戶的蟊賊,彆的不要多講,以免引火燒身!”
我又不傻,自然知道一個金吾衛這樣跟你講話,一定是有原因的,連忙答道:“是是,明白,昨晚我們正在緝捕一個盜賊,追進這條巷子的時候,我摔了一跤,暈了過去,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
“嗯,很好。”李俅笑了笑,起身便走開了。
之後,我在附近坐到開坊門,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豐邑坊」。見有街坊問我如何受的傷,我便告訴他,昨晚捉賊的時候摔了一跤。那人誇我勇敢,但旁邊也有人勸我巡夜做做樣子就行了,不要太拚。
我睡到下午,腦子終於清醒過來。二爹林萬頃見我大體沒事,便照例自尋快活去了。
我一個人留在鋪子裡發呆。恰在這時,有客人上門了。
“蕭門一?”我一眼認出了來者。
對方笑嗬嗬地走進涼棚。看樣子,他恢複得不錯,走路時已完全看不出受傷的跡象。我心道,到底是個糙人,跟個棒槌似的。
我猜出了他來這裡的目的:“又想吃泡菜了?”
“嗯。”他點點頭。
“你那老仆呢?”我一邊拾掇桌椅,給他騰出地方,一邊問道。
他有些失落:“今早跟著商隊出城了,要不是昨晚的事耽擱了,本還來得及送他的。”
不過,他的陰鬱並沒有持續太久,便被泡菜濃鬱的酸辣氣味一衝而散了。他吃了一口,雙眼頓時閉起,兩條眉毛快活地緊鎖著,露出一幅誇張的銷魂表情。
“哦——嗯——”
隨後,我們說起昨晚的事。
蕭門一道:“那人說,他叫‘李三俊’,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看樣子,他知道不少事情,隻是沒有告訴我們。他說還會再見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我一聽,連忙擺手:“彆彆彆,最好彆再見了。那個掃把星,當著人麵就敢行凶,嚇死老子了。還他娘的打我,簡直是無法無天。等哪天我再碰上他,非叫他——”
我正欲信口胡扯下去,卻早被外麵傳來的一串鑼鼓聲打斷。
“怎麼啦?”蕭門一吃下一口湯餅,抬頭問我。
我告訴他:“這多半是有大人物要從這裡經過。走,看看去!”說著,便當先走出涼棚,出了坊門。
蕭門一也隨後跟了過來。
果不其然,隻見一隊人馬打著旌旗、團蓋等物,自南邊烏泱泱地向北走來。隊伍前方,幾個仆役模樣的人,正敲鑼打鼓,呼喝路人回避;隨後,另有七、八個人一邊潑水,一邊快速地灑掃地麵。
“這是誰啊,這麼大派頭?”蕭門一一麵問我,一麵避讓著地上濺起的泥水。
我眯起眼睛,仔細望了望,裝出一幅很懂的樣子:“看這排場,還有旌旗、團蓋的顏色、規製嘛,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物!嗯,一定是的!”
“唔。”蕭門一點頭答應,隨即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一幅既想鄙視又不敢鄙視的為難表情。
我也知道,剛才那話說了等於沒說,正欲再胡謅兩句,找回點麵子,不料一轉頭,卻望見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是他?”我不禁脫口而出,“昨晚那個,燒成灰我都認得!”
蕭門一聽我一說,也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真的是他!”
隻見,在這一行儀仗的衛隊之中,有一個騎黑馬的,正是昨晚擊殺刺客又將我打暈的那個人。
“你說他叫什麼來著?”我問蕭門一。
“李三俊!”他答道,“他說還會見麵,沒想到這麼快啊!”
我一望之下,頓時心道:“那狗東西,原來是個侍衛啊,怪不得身手了得。不過,看他的樣子,跟其他人也沒什麼區彆,估計也就是眾多侍衛中的一員吧。”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當時的想法實在太單純了。
在其身後不遠處,一輛馬車緩緩而行。此車以上等的檀木打造,頗為寬大,各色金玉、寶石鑲滿車身各處,並以珍珠為簾、彩羽為飾,裝點考究,極儘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