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這個人是你的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總要想辦法解決啊。”一旁還未發言的胡曉燕忍不住問出來。
“是,那怎麼解決合適呢?如果是家人的話。”慕容反問。
“就是像書裡說的那樣啊,要先體諒對方,然後誠懇地交流,把問題說開,讓對方感到被理解。”胡曉燕道。
“這樣真的解決問題了嗎,還是讓對方更加得寸進尺?”慕容又問。
“那一家人總該有人讓步,不然日子怎麼過下去呢?”胡曉燕也不甘示弱。
“不停地讓步,讓日子過得更好了嗎?那個承受太多的人,他的情緒誰來管?”慕容問。
“我覺得這個問題可以在討論環節繼續交流,咱們先讓下一位夥伴發言吧。”林凡適時控場,防止矛盾升級。
這一番爭論完全把阿彪的思緒卷進去了,後麵幾位夥伴的發言完全沒聽進去。她腦子裡都是跟公司那位爆炸狂的對決,一直以來她的選擇都是忍讓,有時候還會主動溝通緩和關係,但完全沒用,那人還是炸天炸地炸空氣,每次開會對需求都把人搞得心力交瘁。在爆炸狂的眼睛裡,公司業績沒有超預期地提升,都是彆的部門有問題,沒有能力、沒有按她說的做,全宇宙都得圍著她轉,就她們部門的工作最到位。她是頭部大企業出來的人,她前公司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照抄都不會嗎?自視甚高、眼高手低、不聽建議、成天咆哮的人,確實令人頭大。這就是有些大廠人到中小企業混不下去的原因,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光環裡有多少是大平台的加持。回顧這一切,阿彪越想越覺得慕容的觀點有道理,忍是一種縱容,隻會讓自己陷入內耗。
一轉眼輪到阿彪發言了,馬上思路回正,閒談社交她不擅長,閱讀思考她一向喜歡,而且她喜歡通過另辟蹊徑的角度,讓人眼前一亮。“大家好,我叫Judy,在一家初創企業做運營。”阿彪從不提自己的真名,她不想被人看作重男輕女的產物,雖然她就是。“我想從非暴力溝通的四要素中談談我的看法。書上說觀察事件、表達感受、提出需要、發出請求共同構成了非暴力溝通。這是一個清晰明確的方案,但在實際生活中我們很難實時記得並運用出來,道理我們都懂,執行起來並不容易。我覺得四要素是想教會我們如何理解他人,如何理解自己,以及把這些理解表達出來,達成共識。那麼‘理解’就是整個溝通的核心,而且是平等的理解,不落下任何一方。我們過往的教育總告訴我們要理解他人,理解大人,他們多麼多麼不容易,有多少苦衷,在很多人的認知裡,其實理解是單方麵的,是舍棄自己去包容對方,這是我們過往教育產生的紕漏。因此,當我們提到理解他人的時候,總會有種付出感、背負感,這讓我們越來越累。但實際上,如果對他人的理解是建立在對自己的傷害之上,這不能稱為真正的理解,這是不公平、不平等的,一定會埋下一些委屈的種子,日後創造更多的麻煩。就我個人的感觸而言,在我們能充分理解自己之前,其實很難理解彆人,一個對自己的感受都不了解的人,怎麼了解彆人的感受呢?舉個最簡單的場景,如果一些溝通讓你不舒服,你會第一時間感受到憤怒的背後是害怕嗎?你真的能對一個傷害到你的人表達脆弱嗎?其實很難,對很多人來說,哪怕是向他人求助都開不了口,更彆說把自己負麵的感受表達出來。因此,在能夠充分理解自己、體諒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情緒之前,我們可以暫且把理解彆人的想法放下,就承認自己理解不了彆人,隻能先理解自己,把自己心裡的坑填平再管其他,接納自己的不完美,也允許自己的憤怒和攻擊表達出來,畢竟壓抑的情緒傷害的是自己,而不是彆人。等時機成熟,我們自然而然能夠理解彆人的感受,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阿彪的發言經常是想一個點子,然後就能源源不斷地延伸和升華,很多時候後麵的話是自己冒出來的,阿彪自己聽到也會感到震驚,會從自己的表達中獲益匪淺,當她進入某種高度專注的狀態,就會連接到那個“神秘力量”,雖然聽起來神神叨叨的,但那真的很好用。她在工作中做方案的時候也經常會這樣,那種靈感乍現的感覺充斥全身,方案簡直一氣嗬成。
阿彪的發言深深打動了在場的很多人,人們不禁對這個瘦小的姑娘投來驚訝的目光。慕容拓完全聽入了神,他感覺自己被深深理解了,而且阿彪的說法更完整、更開闊。一旁的林凡瞪大了眼睛,心裡暗暗鼓掌,他想跟這個姑娘做朋友。
“大家好,我叫喬西,是房產中介,大家有租房買房需求可以找我。我聽到大家的分享特彆有收獲,我自己沒有什麼感悟,我在這裡聽就好了。”喬西靦腆地表達完,伸手示意最後的林凡發言。
林凡說道:“前麵幾位的發言很精彩,我補充一點自己的看法。我覺得可以把‘溝通’和‘問題’兩個詞分開看,我們談到溝通的時候總會聚焦於問題,然後聯想到很多不愉快的溝通經曆,然後就企圖解決問題或者找原因。如果我們跳出來看,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你認為這樣是不好的,他認為那樣是不好的,就像尺寸不一的齒輪,總有接合不上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們要說任何一個齒輪有錯,那是有偏頗的,他們隻是不一樣而已,人本來就是千差萬彆的,不如尊重這份差異並保留自己的觀點,不去爭對錯、辨是非,存在即合理。並不是每一次溝通都要達成共識,達不成共識才是更普遍的狀況。”林凡的補充讓阿彪心生佩服,這個方式既尊重了自己,又尊重了他人,不在問題上反複糾纏,求同尊異,真的讓人豁然開朗。阿彪毫不吝嗇地把讚賞的目光投向林凡,臉上止不住地綻開笑容。
“精彩!”奇奇忍不住讚歎,“本以為是一場簡單的讀書會,沒想到真的給了我好多啟發。”他決定以後要多參加林凡舉辦的活動,光聽他說就很超值。
阿彪的思路早就飄到了九霄雲外,沒有參與感言環節。她覺得林凡是個值得認識的人,慕容雖然沒說太多,但總覺得他的神秘背後大有文章。不過阿彪對主動加好友有很多障礙,不知道為什麼開不了這個口,所以她都是在活動中儘量表現得獨特一些,吸引彆人來加她,每次都能收獲幾個粉絲,這讓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她猶豫再三,沒有跟林凡和慕容交談,也沒有主動加他們,除了社恐,更重要的是怕被拒絕。
“接下來,大家可以自由交流,然後自行離開,我們的活動結束了,下次見。大家都在群裡吧,有什麼消息可以群內交流。”林凡完成了活動收尾。林凡是個開朗的人,主動上前找阿彪攀談。他們從業務聊到書籍,從讀書會聊到各種活動,興致勃勃。慕容接了個電話,似乎有急事,他跟林凡打了招呼就離開了,然後在群裡加了阿彪。
阿彪從攀談中得知林凡早有創業的打算,隻是沒找到合適的人,對項目的規劃也不夠清晰,所以他一直在大廠等時機,這正中阿彪的下懷,阿彪很樂意提供自己的點子,去幫助另一個有熱情的人完成自己的夢想,而且林凡是做產品的,運營這塊確實能從阿彪這裡打開思路。與林凡的相遇,讓阿彪原本失落的內心多了些安慰。
聊著聊著,天色漸暗,林凡說:“正好咱們順路,我開車送你回去吧。”阿彪樂得蹭車,一路上還能繼續聊。創業這件事對他倆來說是聊不完的。原本林凡想請阿彪吃晚飯,不過阿彪對飯局很抗拒,就以減肥為由拒絕了,雖然阿彪一看就不需要減肥。由於住得近,又興趣相投,阿彪跟林凡經常微信聊到半夜,周末一起組織活動,阿彪加入後活動越辦越紅火,他們也成了惺惺相惜的摯友。參加活動的人都喜歡跟他們一起華山論劍,越聊越能看見人生的豐富性。
一來二去,阿彪覺得自己對林凡有了不一樣的情感。麵對感情,阿彪也喜歡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學生時代有不少人追過她,可她總覺他們像小孩子一樣,溝通起來很費勁,一個在歲月中曆練過的男人,更讓她有安全感。表白這種事情還是不免會讓人緊張,但阿彪是個看準了就一定要主動出擊的人,她想先側麵打聽下林凡的情感狀況。不好意思當麵說,於是選擇了微信。
“旁友,問你個事。”阿彪打開了話匣子。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
“我想知道你單身不?”發完這句話,阿彪又緊張又害羞地把手機撂在一旁不敢看,小心臟砰砰直跳。
林凡看到這句話一下就明白了阿彪的意思,心跳立馬加速,臉也不自覺燒起來,但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寫了又刪,刪了又寫。
阿彪看林凡許久都沒回複,不免有些失落。“咋?彆告訴我你手機掉廁所了。”她選擇打岔緩解尷尬。
“我有一個訂婚的女朋友,她去年回老家了。”林凡最終還是說出了實情。
看到這句話,阿彪感到一陣暴擊,心情沉到了穀底。“奧奧,好吧。”她再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回複。不過轉念一想,訂婚了還回老家,還異地戀,林凡不像是一時半會能回老家的樣子,這感情要崩的概率很大呀,異地戀有多不靠譜,阿彪是親身經曆過的。
林凡也顯得有些尷尬,但他知道自己心裡有些地方說不清道不明,隻是他也無法麵對。阿彪很難過,她刪掉了所有跟林凡的聊天記錄,既然如此就不能深陷下去了,一錯再錯。她心裡剛被點燃的焰火又悄悄熄滅了。為了避免尷尬,阿彪與林凡同時出現的頻率降低了,他們還是會偶爾交流一下有意思的書和行業信息,隻是雙方都會知趣地點到為止。
沒能做戀人的人,是否真的做不了朋友?阿彪不信這個邪,但又覺得這句話有幾分道理。不過還好,對感情這事她向來不執著,相愛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不要留戀,快刀斬亂麻對她來說並不難。過了段時間,阿彪心裡的情愫逐漸淡下去了。她其實很難理解那些明明沒有愛了,還一直給彼此創造痛苦並糾纏著不分開的人,比如她的父母。不愛就放手,殺伐果斷,快意恩仇,這是阿彪對待感情的信條,與其那麼痛苦地在一起,不如痛痛快快地自己活,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愛過,痛過,放手過,都是真實的,無需否認,更無需糾纏。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回憶起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