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音總覺得最近怪怪的,可說又說不出來,好像自那晚看了經文之後總是如此。
想著想著她不由得麵露癡呆狀,眼睛逐漸沒了焦距,手機亮著屏幕,是屋子裡唯一的光亮……
今年是2019年,距離她從前麵那家商業詐騙的公司離職後已經過了兩個月。
她賴在家裡,悄咪咪地躲著早出晚歸的父母,偶爾能接到當初不聽勸、最近才發現暴雷的商戶電話,慢聲細語地求她給些前公司詐騙的證據。
謝音撇嘴,這些人當初不信她,現在就是活該,想著想著她還有些委屈,默默地流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謝音搖搖腦袋,強行把過於喪的大腦調動起來,不能耽誤了,她要趕緊上號,那個人可能已經在聊天室裡了!
謝音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伸手在黑漆漆的屋裡瞎摸……
這個是空調遙控器,這是前天吃剩的柚子,這是沒蓋蓋子的爽身粉,這是……
啊!找到了!手機!
謝音按了按,手機沒電了,她有些奇怪,不對啊我記得還有三十的電啊?
她懶得想,充電馬上就開機了,上了這個號稱靈魂的軟件。
手機有點慢,這破軟件的開屏廣告越來越長。
她急不可耐地看向私信列表,那裡有紅點,她開心地點開,卻發現都是陌生人的聊天招呼。
那人白發的頭像安安靜靜躺在那裡,閉著眼睛,像他本人一樣清冷。
謝音安慰自己,這才是她喜歡的人嘛!
這麼自欺欺人的想著,她點進了那人所在的房間,一進去幾個男人的聲音熱熱鬨鬨地湧進來,好像聊得正酣。
一個帶著南方音色,普通話不是很標準的清朗男聲道,“來,喝酒。”
謝音看著黑暗中那一小塊發亮的手機屏恨恨地想,為什麼我不能會喝酒!不然就能跟他一起喝了。
屋中男男女女十幾個人,男的謝音不確定,那幾個女人一定是衝著她心尖尖上的那個人來的。
謝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房間裡花花綠綠那麼多頭像,唯獨那個人顯眼。
“小花來了!”一個謝音至今為止也聽不出是哪裡人的男聲招呼她,這人叫阿阮,“今個來晚了啊花花,我們這是對你沒吸引力了啊!”
謝音也不知道阿阮是開玩笑還是知道了什麼,在下麵心虛地扣字:哈哈,你是不是喝多了。
阿阮那邊劈裡啪啦響起一陣雜音,像是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艱難地找到手機,嘴裡嚷嚷著,“來,你給我上來說,你聲音那麼好聽,打什麼字啊。”
謝音看著屏幕上的邀請先是拒絕了,她總怕小心思被戳破,這屋裡的都聰明得緊,她想找個托詞心情平複下,等一會再上麥,正要打字就聽那個清朗的男聲說,“是啊,花花聲音好聽。”
謝音剛按下去的血一下衝到腦子了,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申請上麥了。
啊啊啊啊!!
謝音暗罵這豈不是比剛才還此地無銀三百兩?!
阿阮那邊也納悶,“這怎麼還非要自己上來。”
那人笑,“啊,好主動啊。”聲音因沾了酒氣纏纏綿綿的。
這聽得謝音臉直接熟了,她強行讓自己鎮定,把麥閉上違心打字道:我這吵,你們聊,我聽得到。
為了不做作,謝音又欲打字說些什麼,卻聽麥上另一個帶些柔情的男聲說,“楚卿,你女朋友要回來了吧。”
楚卿就是那人,他似是沉默了下,隨即道,“是啊。”
謝音腦子嗡得一聲,呆住了。
那晚楚卿的聲音似透過耳機還纏綿在旁,“我啊……”
他嗤笑,“我喜歡空空。”
謝音幾乎能想象他說這話時的得意。
他有女朋友?
那我……
柔情的男聲也變得犀利起來,這人叫淩豔,他意有所指地說,“到時候叫過來房間一起玩啊。”
隨後的對話謝音已經聽不進去了,沒人理她,但是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遊街示眾一般。
謝音努力回憶著,自己絕對沒漏出過馬腳,沒人知道她喜歡楚卿的,她隻要走就好了,消失掉,她不能做這種事。
他有女朋友。
那晚謝音還是開麥跟大家打趣聊了很久,好像還玩了遊戲,她不記得了,她隻是聽他們在那邊一次次乾杯時有些寂寞。
她那天也好想能喝個酒、抽個煙什麼的,可她不會。
謝音想了想,自己什麼都不會。
第二天晚上,謝音又收到阿阮和淩豔各自給她發的房間鏈接邀請她去玩,鬼知道她有多期待進去聽到那人的聲音!
可她不敢,她不敢想讓人發現自己要是個小三的場景。
謝音這人一向對自己夠狠,她思索了下,深呼吸後分彆給淩豔和阿阮發消息:跟你們認識很開心,可我以後有些忙不去了,祝你們玩得開心啊~
她一點都不敢想會在房間裡碰到楚卿女友,一幫人羨慕他們的場景,她想想都要哭了。
聽說那個女孩和楚卿兩家是世交,住在樓上樓下,那女孩溫柔得很,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謝音想想都嫉妒哭了,那哪還有我什麼事?
難不成我住人家倆家樓上樓下的夾層裡去?
再說了,人家嬌嬌小小,江南女子,她一個三十九號大腳、寬背厚肩的……拿什麼跟人家姑娘比。
謝音這人很是刻薄,對彆人或許還遮掩,對自己嘲諷起來卻一點都不留手,越想越覺得自己沒臉再在那人麵前出現。
手機響了下,謝音低頭去看,上下兩個對話框——
阿阮:是因為楚卿吧。
淩豔:你就那麼喜歡他?沒他其他人你看都不想看?
謝音腦子嗡一下,哆嗦著給阿阮先回了一條:沒啦,想多啦,就是年底了比較忙。
隨後給淩豔回:彆瞎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阿阮:你不會躲在哪哭吧?
淩豔:我昨天問他那個話就是說給你聽的。
謝音確實在哭,可她從剛才的嫉妒自卑已經變成了害怕,她不想那麼難堪。
奈何這倆人沒放過她,消息一條條的彈——
阿阮:都知道你喜歡楚卿,可他不是什麼好人。
阿阮:小花花我單獨開個房間你進來跟我聊好不好,彆人不知道,他進不來。
下麵是一個私聊標題的房間鏈接。
淩豔:他沒告訴你他有女友吧?
淩豔:他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也就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淩豔:你現在給我過來。
下麵又甩過來一個一模一樣的房間鏈接。
謝音人都麻了,她又不是什麼清純小姑娘,哪能不知道這倆人什麼意思。
剛給阿阮回複一條“不去了,你玩吧。”
隨後淩豔的消息緊跟著壓進來,就像他的聲音一樣,憑白讓人覺得豔麗和富有進攻性,“怎麼?沒他你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說了是嗎?你眼裡隻有他?怎麼就不能看看彆人?”
謝音看著一個接一個的字,感覺自己像什麼三流言情女主,趕緊打字回複:彆鬨了,你要是都知道就彆鬨我了。
說完又點進楚卿的頭像看了看,他的詩詞謝音都很喜歡,謝音就算自己寫的記不下來,讀一遍楚卿寫的也能立馬背下來。
有些詞句張狂,謝音自己不會用,覺得跋扈,可看楚卿用覺得風流得很,恰如其分。
謝音沒敢關注他,是,她慫得連關注他都不敢。
就這麼來回的在楚卿的主頁點進來退出去中徘徊,謝音感覺有些恍惚。
她還記得那天自己和楚卿第一次私下通話,她問楚卿喜歡什麼樣的人,楚卿笑著在一片纏綿氛圍中對她說,“空空。”
謝音疑惑重複,“空空?”
楚卿略帶和以往不同的認真道,“對,空空。”
謝音不懂,那日過後悄悄去查,查到了一篇經文,名為《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
謝音喜歡文字,每每讀來此經,字字皆明,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同了,可讓她說她又說不出來,也不好在楚卿麵前露怯,便自己悄悄學。
三者既悟,唯見於空。
回憶到這,謝音突然發現自己因為情緒引起的軀體化不疼了,胸口鈍痛消失了,甚至眼眶裡本來積蓄的淚珠就掛在那,可那鬱結的情緒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這半滴淚還需要她伸手去擦掉,落不下來。
謝音注意到自己的變化後,突然起了幾分說不出的浩瀚氣,她思索,這樣的變化不是第一次了,應該是跟這經文有關係。
突然,手機通知音打斷了謝音的思緒,是淩豔,他說——楚卿的女友來了。
就這一句,落到謝音眼睛裡像是一根針,紮破了她的氣場,謝音迅速從方才清明的狀態墮回了以往黛玉的狀態,哀哀戚戚,難以掙脫。
謝音作小女兒狀,她知道她不該去,可她不甘心,算是自虐也好,她要看看那青梅竹馬是如何般配的。
念及此,謝音點進房間鏈接。
她想,我也就再聽一次,真的,我就再聽他說一次話。
一進去熱熱鬨鬨,明明隻是一個軟件幾個麥在發聲,謝音愣是聽出了親疏遠近,如果說之前阿阮和淩豔說誰都看出她喜歡楚卿的話她不信,現下她信了,因為她一進來立馬感覺到了幾個女人的奚落之意。
那些奚落不是從楚卿正牌女友身上來的,而是從那幾個總攀扯楚卿不得的其他幾個女人身上來的。
平日裡遊戲時這幾人總是在文字上多出醜,而謝音同楚卿則你來我往,撕扯風月,反襯這幾人落俗,加之她們又都心悅楚卿,看謝音一個人出風頭,哪裡能痛快。
但是畢竟不是什麼言情小說,大家腦子在線,就是酸了這幾人也會不說,隻在私下同楚卿你來我往,明麵上沒謝音顯眼,而今楚卿正牌女友一來,這幾人都恨不得敲鑼打鼓看這出好戲了。
謝音長長吐出一口氣,現在想來,這幾人都是認識楚卿許久的,知道他有女友,等著這一日看她笑話呢。
謝音啊,謝音,你躡手躡腳了半天,敢情在人家眼裡是光屁股轉圈呢!
“呦,花無來了。”一個膚白貌美的姐妹說話了。
房間裡二十多個人,突然詭異的寂靜,一個個麥都關上了。
“花花上來吧。”
淩豔的聲音聽著沒那麼有攻擊性了,似乎謝音來了他很滿意。
謝音強撐鎮定,歡歡喜喜的同眾人道,“今個人真多啊,我還說早睡呢,這不聽說有美人來了,巴巴趕來看。”
謝音心話,你們也彆酸我,我錯了我也知道我沒資格爭,我直接給捅開,祝願人家倆人琴瑟和鳴。
淩豔聲音舒緩“是啊,六麥就是。”
謝音一邊笑著道“我觀摩美人,你們聊。”一邊點開了人家小姐姐的空間。
隻見一個標準的江南女子端坐在素雅的桌子旁,雙肩垂落樸素的麻花辮,穿著暖色的外衣,麵目柔和,溫婉可人。
大美女。
還是那種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孩,不是裝出來的。
果然是能跟楚卿般配的女子。
開口說話也沒有謝音看不上的俗氣,很是有靈氣。
如果說謝音進來前還有什麼齷齪的僥幸心理,現在踏踏實實的,沒一點彆樣的想法。
謝音很自卑,她一直認為自己能認識楚卿這種人物就已經很難得了。
就像天上的月亮,她見過就很開心了。
隻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臟,多不堪。
謝音像是放下了一個大包袱,有種看到了楚卿二人已經白頭偕老的錯覺,她覺得可以走了。
這次她沒打招呼,也懶得管彆人如何看她,直接退出了房間。
謝音又開始了快樂的觀摩,她把楚卿的動態一條條截圖下來。
其實沒必要,她都會背了,可謝音總覺得這是她能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隻要彆讓人家倆人發現就好。
冷不丁的,謝音腦子中出現了之前遊戲的畫麵——
真心話大冒險,楚卿輸了,他很少輸,有些懊惱。
輸給了謝音。
謝音一個問問題的人比回答的還緊張,她對那些下三路的問題不好奇,但是對他又太渴望了,可謝音知道自己要克製,楚卿這人防範心很強,她隻能輕聲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個大膽的問題,“你姓什麼?”
楚卿那邊立馬呼吸一變,明顯這個問題的敏感性讓他波動。
他說,“chu,我姓chu。”
謝音連問是哪個chu字的勇氣都沒有,她聽出了他聲音裡的認真和意味深長。
謝音慌張的說過了過了,楚卿卻不放過她,調侃的語氣說,“我記住你了。”
那晚,謝音聽得麵紅耳赤,後麵連輸了好幾次。
叮咚!
手機消息讓謝音回神,是有人發私信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