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茉發燒了,燒了整整一夜。
頭天下午下雨,降溫。她穿著薄風衣在客戶廠門口哆哆嗦嗦等了人家一下午,當時就頭昏腦脹,回來就發燒。
到第二天中午燒才下去,她的意識終於漸漸清明起來。
她意識一回來,想到自己一個人躺在出租屋裡,沒吃沒喝的難免心酸一下。
於茉很小的時候家裡就有阿姨,吃穿從來都被妥帖地照顧著。後來有薛慎,從來沒有生病一個人躺著的時候。
薛慎想要對一個人好,那是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的。
於茉最記得剛在一起時,她有次說腳冷,薛慎毫不猶豫地把她的雙腳抱住貼在他滾燙的胸口。這種震撼是至死也不能忘記的。
那年夏天住在燕子磯的江邊,每到傍晚就有悠長的汽笛聲。
夏日裡多暴雨,小區門口長長的一段路積水沒到腳脖子,他要麼背著她走,要麼讓她踩著他的腳走,從來不需要她腳沾水。
下暴雨的時候,他們擠在不足兩平方米的20年前磚砌的陽台裡,一起賞雨。泥土的腥味撲麵而來,雨絲隨著風時時打在臉上。
薛慎膝蓋上放一個不鏽鋼的盆子,裡麵盛著街邊2塊錢一斤買來的葡萄,他一個個不厭其煩地剝了皮,再把圓溜溜的葡萄塞到於茉嘴裡。
於茉坐在一張竹椅子上,翹起兩條板凳腿,前後晃悠悠。
一道閃電哢嚓劈下來,薛慎飛速扔掉手裡的葡萄,用黏糊糊的手把她的耳朵捂起來。
於茉怕癢,笑嘻嘻地想躲,薛慎捂得更緊,兩個人笑得像傻瓜,等待雷聲炸下來。
如果能好夢長醉不起該多好。
可惜世間好物不長留。
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茉茉,昨天做了一個夢,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我心慌喘不過氣來。你說句話讓我知道你平安,不然我不保證會做什麼事出來。”
於茉看著這句話眼眶刺痛。
一點都不奇怪,他們之間一直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靈感應。之前他們和朋友們一起玩遊戲,最後一關,兩個人要選擇同一個樓層才能活下來,他們同時選擇了4,沒有原因,解釋不清。
於茉喃喃自語:“我好想你,薛慎。”同時在手機上打字,“平安,勿擾。”
戒斷的反應還是沒有減輕,疼痛一如既往。
外賣小哥打電話來說,外賣到了。
於茉收拾情緒爬起來,真的是爬,全身無力到,她覺得雙腳無法支撐整個身體站起來。她隨便找來件毛衣開衫套在睡衣外頭,搖搖晃晃地出門。
蓮花小區的怪事很多,外賣,快遞隻放大門口,快遞小哥一步都不願邁入,大概是拆遷小區隻夠這個待遇。
於茉拿了外賣弱柳扶風地往回走,聽見有人叫她,一把男聲,聲線很低沉,隱隱有點不耐煩,她認識的人裡隻有一個人是這個聲音。
祁連這天有點不順,他在禦湖的水電活,原打算這天就能做完,收收尾,明天就能去彆的工地。誰知道邪了門,帶去的兩個鑽頭都能折斷,幾百塊一根的鑽頭,能同時折斷,簡直見了鬼。
他不得不信邪,早早收拾了東西回家。
他起先看見於茉並沒有認出來,隻是因為這個人背影很抓人,出於男人的本能多瞄了一眼。再一看有點眼熟,他快步追過去,一看不是於茉是誰。
他不敢置信地叫她,“於茉”。
於茉抬起頭看他,平時柔順的頭發這時候蓬蓬地籠在臉兩邊,捧出一張沒有沒有巴掌大的臉,平時總像粘著糖的嘴唇這時候白喳喳,眼睛因為發燒異於常人的水汪汪。
她抬眼看著祁連,像一隻流浪的病懨懨的小狗。
祁連心裡一陣煩躁。這個人到底為什麼每次都把自己搞成這樣?她應該是穿著高跟鞋“哢哢”地,把誰都不放在眼裡,或者嬌聲嬌氣地跟她媽媽撒嬌,反正就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伸手拿過於茉手裡的外賣袋子,儘量語氣正常地問她:“怎麼這個樣子?”
於茉回答:“昨天發燒了,現在好了。”她聲音稍微還有點沙啞,比平時多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嬌弱。
祁連把外賣換到另一隻手上,伸出胳膊到她跟前,說:“扶著我走。”
於茉沒動,祁連提高聲音催她:“快點!就你這樣,走兩步趴地上。”
於茉聽話地伸出兩隻手,抓住祁連的一隻手臂。
她渾身無力,兩隻手說是抓,對祁連來說更像撓癢癢,溫度倒是很高。
祁連低頭瞄了一眼她的手。手指頭那麼細,隻有他的一半粗,白的能看清每一個血管,手指緊緊扣著他的手臂,無助又信賴。
他問她:“怎麼現在才吃飯?”然後又加一句,“是不是今天一天沒有吃飯?”
“昨天晚飯開始就沒吃。”
他的眉頭又擰在一起,“□□楓呢?”
於茉一愣,“那個,他上班吧,不至於麻煩他。”
上樓的時候,於茉爬了兩級台階,虛汗從額頭上冒出來,呼吸粗重得在狹小的樓梯間恨不得有回聲,手指頭扣到祁連的肉裡。
祁連咬了咬牙,他忍不下去了,拿開她的手臂,在她麵前彎下腰,說:“上來!”
於茉此時隻靠意誌支撐,她往他的背上一撲,眼睛一閉,意識半渙散。
祁連一手扶著她一隻大腿,把她往上顛了顛,她可真輕,像隻小貓崽。
樓梯間的感應燈一明一滅,隻聽到“噠噠”的腳步聲,仿佛踏在人心間。
突然誰家孩子尖叫了一聲,於茉嚇得抖了一抖。
祁連把她往上顛了顛,回頭安慰她:“彆怕,誰家小孩挨揍了。”
於茉往他背上蹭了蹭,衣服刮著她的臉,他一說話,她能感覺到他的背在震動,她聞到了他的味道,不是香水,一種隱隱約約混合了很多東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