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昏暗的廠房走出來,外頭的太陽熾熱地照在他身上,她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眼睛一陣刺痛。
大門正對麵有一個花壇,她挪步過去,一屁股坐在水泥台子上,她低著頭把眼睛裡的刺痛眨回去,胸口中堵著一口氣不知道是羞恥還是恐懼。
她告訴自己,我沒有做錯什麼,我不應該感到羞恥,我要做的是保護自己,我沒有做錯什麼。
她抬起頭,茫然四顧廠房,外麵是高架橋,冰冷的車輛來來往往,一個人也沒有,她感覺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世界上,她覺得孤獨和渺小。
她第一個想起來的人是薛慎,此時她感到一陣刻骨的思念,很想抱一抱薛慎,他在獨自闖蕩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不是也曾感受到這樣的孤獨和恐懼?
她必須靠自己的雙腳站在這個世界上。
□□楓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過來的。
於茉在蓮花一村公交總站下了車,□□楓已經急切地站在站台上等她,看見於茉下來,他上前兩步目光關切地望著她,卻沒有說話。
這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了,在人來人往的公交站台看見□□峰,於茉心裡湧起一陣溫暖。
她走過去輕輕地把頭靠在□□楓的肩膀上,□□楓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過了一會兒,□□楓輕輕地問她:“你沒事吧?”
於茉站直身體,往後退了幾步,擠出個微笑說:“沒什麼大事,隻是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
□□楓看她的表情的確不像有什麼大事,說:“我請幾個朋友吃飯,你跟我一起去吃飯吧,人多熱鬨,這時候如果你一個人呆著,反而容易胡思亂想。”
於茉覺得他說得對,於是點點頭。
□□楓把於茉讓到人行道內側,自己站在外側,虛虛地護著她往前走。
於茉有氣無力地說:“我一直覺得我自己不是一個軟弱的人,我對自己非常失望。”
□□楓看著她,搖搖頭說:“你這個想法不對,那是按照英雄的品質來要求自己,承認自己隻是普通人,在普通人裡做一點點勇敢的事,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於茉有點被安慰到,□□楓身上有一種既真誠又務實的氣質,總是讓人很想靠近。
□□楓又說:“我就不自尋煩惱,我沒有年薪百萬,甚至在公司裡技術也做不到最好,大街上有流氓我也不一定敢衝上去,但我覺得我這個普通人挺好,我不失望。”
他們到了馬路口,橫穿馬路的時候,一輛電瓶車擦著於茉的腳過去,於茉也不知道躲,□□楓嚇一跳,拉了一把她的胳膊,用手臂虛虛地護著她穿過馬路。
天剛黑,新疆燒烤門口就已經座無虛席,大門口左邊最大的那張桌子被祁連帶著江源幾個人占著。
坐在祁帥旁邊,是一個個子不高,剪著寸頭的男人,一張厚厚的嘴唇特彆引人注目,這是祁耀。他日常開網約車,不大有時間和他們聚會,這天難得也在。
他正跟幾個人抱怨:“這車沒法開了,一年前一個月還能賺萬把塊,那時候我還挺知足,唉,我這種沒文化,也沒什麼手藝的人,賺萬把塊也不少了。誰知道這兩年越來越不行了,車越來越多,我這一天乾12個小時,一個月下來也隻能賺幾千塊,他媽我這腰都直不起來了。”
祁連問他,“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祁耀說:“再看看吧,如果再少一兩千,我真不能乾了,把這車一賣,我大不了跟你們做裝修。”
江源說:“也不是不行,隻要你願意學,我們幾個誰都能拉你一把,乾我們這行混口飯吃總是沒問題的。”
祁連對他說:“我幫你找個師傅學組裝家具吧,這個活兒上手容易,學個半年就能開始乾活,也不愁沒有活乾。”
祁耀聽了神情舒暢,說:“有你們這句話,我心裡就有底了。”
他拿起麵前的紮啤杯子,在桌子上敲得砰砰響,說:“都滿上都滿上,碰一杯啥也不說了。”
喝了半杯酒下肚,他又感慨道:“小的時候混,不知道學習,整天隻知道玩,現在腸子都悔青了,要學曆沒學曆,要技術沒技術,活得真他媽難。”
祁帥說:“你那是不想學習嗎?你學得進去嗎?”
祁耀咧開嘴笑,說:“你這說得也沒錯,腦子不行,咱們這群人中就隻有祁連,江來和□□楓是學習的料,現在也是三個人混得最好。”
江源灌了一杯啤酒,抹了一下嘴,說:“□□楓怎麼到現在都不來?不是他攢的局要請客嗎?”
祁耀“嘿嘿”地笑起來,說:“□□楓從小就慫,你們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拿鞭炮炸人,隻有他怎麼哄都不敢,隻會背著手站一邊看。”
幾個人都笑起來,想起小時候的混蛋日子。拿鞭炮去茅坑裡炸屎,把上廁所的人嚇得尖叫著跑出來,褲子都來不及係上。
江源笑著說了一句公道話:“那是他爸管得嚴,他跟我們不一樣,他要是敢跟我們一樣,他爸能打死他。”
祁耀正對著馬路,一搭眼看見□□楓從對麵過來,他手臂裡還揣著一個姑娘,他招呼其他幾個人,說:“那小子是□□楓嗎?那是他的女人嗎,他什麼時候談上的,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我操,這個女人長的跟天仙似的。”
他看了看桌上的其他幾個人,發現沒有人搭他的話,又自顧自地說,“這小子果然跟我們不一樣,你看看人家找的這女人,這臉蛋,這身段……”
他聽見祁連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