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午飯時間。
何梅跟著張老師他們去教工食堂打飯回來吃,二老留在食堂和同事一起聊天。
張老師一家從來沒有把她當外人,有什麼事也沒有避著她。
她邊吃著飯邊想,天下父母的心思都是一樣的,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自己的孩子,彆管是販夫走卒還是高官富商。
張老師和劉老師在兒子麵前表現得雲淡風輕,不過是為了怕兒子擔心,背後的真實情況要是她沒有見過,她可能也不相信。
上次劉知硯來說去銀行借錢的事,走了以後,兩位平時總是笑意迎人的老人,就在這客廳的沙發上,相對著坐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狸花貓“喵喵”地叫著在他們腿間蹭來蹭去,他們好像看不見一樣,魂都不在。
平時總是微笑的臉也被愁雲壓垮,臉上的溝壑突然就表現出來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
劉老師歎息地說了一句:“一輩子沒問人借過錢,沒乾過這樣的事……”
那天中午,他們倆連午飯都沒去吃,隻跟何梅說不餓。
何梅隻能在門口何氏燒餅給他們捎回幾個梅乾菜燒餅。
那以後幾天,她聽見張老師一直給一個叫小王的人打電話,翻來覆去地確定風險,詢問細節,那語氣有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不老練。
她見了心疼!
張老師多好的人,這麼大年紀在做一件完全超出她認知範圍的事。
她就覺得可憐天下父母心,想到江源的父母,她心裡的那股子怨氣也消散了一點,大家都不容易。
下午三點多她騎著電動車照例去接了兒子,還沒到家,江源給她打電話,說晚上幾家要聚聚讓去胖子燒烤吃飯。
她兩腳支在地上撐著電瓶車,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像平時一樣乾脆利落地拒絕,她腦袋中突然冒出那幾個圓滾滾的榴蓮。
奇奇在後座上聽見他爸爸的話,沒等何梅回答,在後座上站起來,衝著手機喊:“爸爸,祁連叔叔也去嗎?是去吃羊肉串嗎?我也想去。”
江源“哈哈”笑起來,說:“那你們來,讓媽媽帶你來。”
何梅不置可否地掛了電話,她不忍心拒絕兒子,她跟自己說。
電動車調了個頭,她又遲疑了下,又調回來,還是回趟家吧。
去燒烤店的路上,奇奇問她:“媽媽,你剛剛回家乾嘛,直接去還近點呢?”
何梅回答:“不是跟你說了嘛,讓你回家上趟衛生間,不要出門就到處找廁所。
奇奇有這個年紀的男孩特有的虎頭虎腦的勁,他得意地說:“嘿,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說燒烤店那兒,我知道廁所在哪,去過好幾次了。”
他還有區彆於他爸爸的天生的體貼,大概這點遺傳自媽媽,他說:“媽媽,你今天穿得真好看,還化妝了,你應該每天都化妝,跟我們班呂新城媽媽一樣好看。”
何梅卻不喜歡他這樣說。
“我剛剛衣服有汗,隨便換了一件。我就是畫了個眉毛,塗了個口紅,算不上真的化妝。你彆扭來扭去的,抓好了。一會注意禮貌啊。”
因為心虛,她甚至覺得自己臉上冒出了汗,她跟一個小孩撒什麼慌呢?
她回家就是為了換衣服,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寒磣,也許有一秒也想到過江源。
身上的這條印花連衣裙整個夏天也沒有穿過一次,為了方便,平時都是T恤牛仔中褲出門。
唯一的一根口紅是她姐送給她的,也不懂顏色是不是適合,用了三年還剩一大半,她也不知道口紅有過期這一說。
她明明用儘了心思,可她偏不願承認。
她和於茉,笑笑一起吃過飯的,那種衝擊讓她回去的當晚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半夜也睡不著。
她甚至想她要是江源,還能看見兩顆南洋珍珠旁黯淡的塑料珠子嗎?這麼一想,他也不容易。
笑笑她以前就認識,年紀畢竟比她小得多,性格也張揚,她想,年輕嘛總是比較惹眼,沒怎麼放在心上。
真正讓她受衝擊的是於茉。
以至於後來她腦海中經常會出現這個人和這個名字,中午在張老師家,劉知硯一提這個名字,她腦子中一下就匹配上那張臉。
她倒不是說她的外表有多好看,好看肯定是好看的,隻是她就那麼朝她看過來,她就覺得這個人真特彆,讓她想起山間的小溪,或者夏天屋子後頭的梔子花,一點不張揚,又自稱一派。
她比自己還大幾歲,眼睛裡沒有這個年紀女人有的疲憊或者張揚或者卑微,她就這樣乾乾淨淨坦坦蕩蕩地做她自己。
她看起來很柔軟,但何梅知道她一定不是隻有柔軟。
她打從心眼裡羨慕她!
她總是揣測彆人的想法,擔心彆人對自己的看法,彆人一句話她能掰開了揉碎了想很久,她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她改不了。
於茉的出現讓她突然開始思考自己的過往的人生。
她對著於茉發呆的時候,祁連出聲喊她嫂子。
她猛然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於茉身邊的祁連。
她認識祁連這個人快10年了,這一眼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再定睛去看,人還是那個人,但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