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自古繁華,集市上熱鬨的叫賣聲不絕,往來行人絡繹不絕,路過之時難免會注意到一個少年。
巷末裡披麻戴孝的少年與他們格格不入,少年跪坐在地上,白嫩的臉蛋上不知從哪帶上了幾抹黑灰。身側的一個小牌匾上赫然四個大字,“賣身葬父”。少年坐的端正,目不斜視,但通紅的眼眶暴露了他。
幾個路人不禁止住了腳步,打量看著少年,嘖嘖道,“倒是可憐了孩子。”“是啊,這孩子還這麼小。”唉聲了幾句又歎息著走遠了。
少年緊攥著拳又鬆開,呆呆呢喃了句父親。
少年的父親是附近村落裡的教書先生,習得些許醫術,有事也會幫村裡人看病,前幾日藥材沒了,便打算去附近的山上采些草藥,臨走時還溫聲囑托,“阿渡,好好溫書,可不許偷懶啊,我回來可是要好好考你的。”
哪成想,少年等了一夜父親都未歸來,天將將亮起時困得伏倒在書桌前,夢裡幻千,醒來時驚了一身冷汗,少年心感不妙,急忙披了身衣物便出了門尋父親。
尋了好幾日,又找了好些個村民詢問,少年才將事件拚了起來——父親上山不久,附近寨裡的地痞土匪到了道上為非作歹,父親應當是遇上了,身上又並未帶錢財,嘴笨地,把土匪老大逼急了,一刀便去了命。
少年拾了父親的遺骨回家,卻見著幾日前還嚷嚷著要將少年家改做地田的財主,見著家裡無人,拉著好一幫人對著自家就是一頓破壞,不時還嘖嘖幾聲。
少年此刻心中已有了猜測,雙眼赤紅著,怒火中燒,拾起棍子衝著上前便要阻攔,“你們幾個,對我的家做什麼!”財主見著少年目瞪著眼,似要將他活活吞吃,心裡慌張不已,急忙大呼著讓幫工過來,“你們幾個,快過來啊,給我狠狠的打他,誰打得我滿意了,工錢……工錢翻倍!”
於是幾個幫工都圍了上來,少年單薄的身板,周旋幾個來回便力不從心了,他被踹翻在地上,拳腳與棍棒都惡狠狠的打了上來。
這番動靜怎麼可能無人聽見,少年睜著混沌著的眼睛,看見角落裡幾個村民推搡著都不敢上前,生怕被財主記恨上。
“你家?哼,真是好笑,看看村子裡的人數譜上,可有你們周姓人家?”財主不屑道。
這裡的人都心裡一清二楚,分明是地主看上了他家的土地,動了強搶的心思,明裡暗裡的給他們家使絆子。少年忽地大笑了起來,“是你勾結土匪殘害我父親的?”財主這會見他狼狽不堪的模樣,也不怕了,一腳踩在了他的手上,惡聲道,“對啊,小東西,怪就怪你爹不自量力,阻了我發財的美路,隻可惜啊,沒能親自看見他死的樣子。”
少年好像被剝離了什麼一般,閉上眼睛不再作聲,氣若遊絲。
財主像是得了趣,正欲繼續說,幾個幫工走了過來,“拆好了。”財主隻得起了身,踢了少年一腳,“算你好運,放你一條狗命。“又招了招手,“走,天色黑了,剩下的破爛,明日再拆。”
少年直愣愣的躺在滿是砂石的地上,半晌才慢慢爬起身,他咽下了喉根腥甜的血氣,釀蹌著往山裡走。他目光掃過那些村民,不由想到那些村民向他父親感恩戴德的樣子,嘴角牽起一抹刺眼的笑,攙起父親的遺體便走了。
少年睜開眼時已不在街巷,簾帳輕輕被風吹起,拂過他的麵龐,他猛的驚起,蹙眉暗道,“這是何處……”
隻見一個窈窕嫵媚的女子端著一個藥碗推開門走了進來,“醒了?”那人一身碧色西域的服飾,身上珠玉寶飾繁多,細眉平展,讓人無法忽視的桃花眼似乎藏著什麼秘密,而再下的麵孔卻被一方麵紗掩蓋住了,難以探尋。
少年暗道,這人腳步甚輕,步履不慢,發間繁重的珠寶玉釵卻也隻是輕搖晃了幾分,隻怕不簡單。
女子見他不理,也不惱,放下那藥碗,隻見裡頭盛著漆黑液體,笑道,“我見你暈倒在路旁,似乎很是缺錢呢。”說罷又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囊,“裡邊是幾錠銀子,埋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不過……這錢也不是白給你的。”
少年閃過光芒,反應過來才又蹙眉道,“你要我做什麼?”
天下無免費的午餐。
女子嬌笑了一聲,“歸海的船裡有一艘神神秘秘的似乎藏著什麼,於是我派人去劫了,半天隻找到一點肉,小心地珍藏的放在冰窖裡,可惜我的小貓爪牙利了,一個都沒留下,正缺一隻小鼠替我試試。”
少年抿了抿唇,思慮片刻,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發現自己的喉間生澀無比,“好,謝謝你。”
妖嬈的女子輕輕笑了笑,食指挑起少年的下巴,“啊呀,小鼠真是可愛。”少年不好意思地轉過頭,“請不要這樣。”
女子像是得了什麼趣,故作苦思,道,“嗯……要是吃了那東西死了怎麼辦,我可太久沒見過這麼有意思的小鼠了。”隨即轉過身拍了拍手,“你可以走了,明天再到這,可彆想跑噢,我可不敢保證我的小貓會不會抓傷人呢。”
“我知道了。”少年連忙從床上起身,“我有名字,我叫周渡。”
“小鼠罷了,需要什麼名字。”女子嗤笑,“說不定用不了幾日便死了,柔弱的人可是注定受淩辱的。”轉身便走了。
名周渡的少年爬起身子,若有所思,喃喃道,“隻有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麼……”
周渡匆匆找了個棺材鋪子,尋了幾個人將父親抬上山,埋在了山間。他又遠遠看了一眼村子裡,幾個村民本說說笑笑著走過,見了他大驚失色,連忙跑回了家,生怕被沾上什麼麻煩。
周渡記得他們,正月初八時他們去拾柴,前日正下了雨,山路太滑,腳下一滑傷到了身體,抽吸著一口氣到這家裡院子。傷好時,一把鼻涕一把淚,許諾著什麼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如今呢?
周渡隻當這是最後一眼,深深的望著坍塌的家,即使心中萬般惱怒,卻也隻是長籲了一口氣。
次日周渡如約而至,那個女子將他帶到前廳後便去拿那“肉”,此時周渡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