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儘是雕梁畫棟,巨大的香爐不知燃著什麼香料,清幽而淡雅,嫋嫋輕煙緩緩浮動,頗有一番風味。幾個木製的櫃子上擺放著瓷器,每一個看上去都巧奪天工。
女子正巧回來了,看著他掃視著房間的模樣,徐徐道,“姐姐我呀,可最喜歡收藏些有意思的珍品。”
周渡連忙收回目光,父親自幼教習他詩書禮儀,此時失了禮數,頗有些窘迫,悶聲道,“嗯。”女子遞了一個小食碟過來,手上精致的手鏈上掛著幾個鈴鐺,叮當作響,誘哄道,“喏,吃了它。”
周渡連忙接過,隻見盤中的“肉塊”紅得發黑,濃厚的血腥味中又夾雜著淡淡的魚腥味,他著皺眉,說,“這不似尋常的肉。”
“嗯哼。”女子慵懶地躺在躺椅上,撇了他一眼,悠哉地看著自己用花漿染了色的指甲,“無趣的東西我從不會帶回。”
周渡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湊近一聞,熏天的氣味讓他險些吐了出來,一咬牙還是放進口中嚼了幾下。
膠質的肉甚有彈性,嚼了好半天都嚼不爛,入口便能感受到魚腥味間雜著苦鹹味,周渡幾次想要吐出,抬頭看見女子眯細著的桃花眼,頗有幾分警告的意味。又想到那幾錠銀子,強忍住不適,拿起提前倒好的茶水便往嘴裡灌,強行將那塊肉咽了進去。
女子滿意地笑了笑,“怎樣,可有什麼感覺?”周渡搖了搖頭,隻不停地往嘴裡灌水,“並無什麼特殊感覺,真要說的話,很鹹。”
女子眼裡暗了暗,似有些失望,“嘖,你先下去吧,在客房好好待著,若有什麼異樣再告訴我的小貓們。”
周渡點了點頭,隨著侍女下去了。女子擰著眉頭,惱怒道,“怎麼可能沒有感覺,真是……虧本買賣。”清脆的聲音響起,瓷杯應聲而裂,溫熱的茶水帶著著幾滴惹眼的紅,撒了一地,“來人,打掃。”
周渡坐在柔軟的床上,心裡的困倦便襲了上來,“父親……”呢喃一聲便陷入了睡夢之中。
“公子?公子你可還好?”喧喧嚷嚷的,有什麼在耳畔劈啪作響,周渡試圖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如此聒噪,但兩隻眼皮如圖糊上了漿糊一般,沉得撐不起來。
…………
那些人聲好似迅速地被拉遠了,漆黑一片之中有一道白光出現,愈發刺眼,越了越亮,周渡迷茫地站在原地,四肢好像灌了鉛,動彈不得,他眯了眯眼,白光之中好像有什麼走了過來,那人影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好像有什麼聲音,一點一點的,愈發喧嘩,似乎是咒罵,又夾雜著低語,好像還有吟唱著的歌曲。
“你……人類……貪婪……嗬嗬…………永……生……嗬……咒……苦痛。”
刺耳的尖叫忽然炸開,掩蓋了旁的洪水般喧嘩的聲音,周渡不由得想要捂住耳朵,然而無濟於事,聲音是從他的腦海中傳來的。
“…ab……d&m……el……sj#kmd……”
聽不懂的語言,低吟著,飄蕩著,夾雜著憤怒與怨恨。
不知為何,周渡眼眶不由得落了一滴淚,“我為什麼……突然感覺如此的悲傷呢……”
再次睜開眼,入目的是碧色的天,遠邊還蕩著悠悠的白雲,耳畔是潮浪翻湧著的聲音。
“醒了?”一個紅衣女子蹲在他旁邊,憤然道。周渡皺了皺眉,“你是?”女子輕哼一聲,“我叫青鳶。”
“我怎麼在這……我不是在……客房裡嗎?”周渡強撐起身子,喉間湧起一股腥鹹。青鳶惱怒道,“都怪那幾個人,說你死了,沒有價值了,便把你扔進了海裡,你方才都沒氣了,哼,虧你好運,我想著阿姐今日大婚,可不能讓你死在這,多晦氣,不然我才不救你。”
周渡擰著眉,一連躺了一個月才蘇醒過來,大腦空空蕩蕩,不太能理解她說的話。“嘖,聽不懂嗎?”青鳶站了起來,頗有幾分自豪道,“我和你們人類可不一樣,我是龍族,這裡呢是我的領地。”
周渡想了想,“是你救了我嗎?”青鳶點了點頭,“我看你這摸樣,想必是吃了鮫人族的肉,那幫物種最是記仇。”
“鮫人的肉?”“是啊,不過,你今日死不成以後再想死可就難啦。”“據說食鮫人之肉,可長生。”“哼,也就是你們人類愚蠢,與其說是長生,不如說是詛咒。”“為何?”“以後你再吃什麼都是那股子魚腥味。每年圓月之時都會頭痛欲裂。”青鳶不屑道,“隻有你們才會想著去追尋這種無意義的事。”
周渡望著他,木然道,“不能尋死嗎?”青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即便你被扒了皮,抽了筋,血肉都會順著骨頭再生。”
“你是第一個吃了鮫人肉還沒死的。”
周渡抿唇不語,想是在思索著什麼。青鳶掏出一顆圓潤光滑呈淡紅色的圓形珠子,丟給他,“喏,姑奶奶我今日高興,好事做到底,這個珠子送給你,帶在身上沒有壞處。”
“多謝。”周渡接過珠子,淡淡道。“你以後打算去哪?你現在在你在人類眼裡,隻是一個怪物,他們會恐懼你,害怕你,人類恐懼一切超乎認知的事物。”青鳶好整以待,笑嘻嘻地看著他。“看世間百態,看山看水,無非是這些。”周渡沉默許久,淡淡道。
青鳶長哼一聲,“真無趣,希下次再見你能變得有趣些。”說罷便往大海深處走去。
海水好像有了生命,紛紛為她讓開一條路。
“再見。”周渡揉了揉被昏黃日光曬得睜不開的眼,向她揮了揮手,“若有事需要我,我定儘力而為。”
夕陽西下,霞光四射,遠處鷗鳥鳴叫。少年癱倒在沙灘上,不顧潮水一點一點上漲,幾近被淹沒,他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