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橋從我小時候西城建起時候就有了,兩邊的鐵索,下邊鋪著木板,這麼些年也不知道加護了幾次,但還是搖搖晃晃。小時候走覺得特刺激,現在嘛…我看了看表妹,見她還算平穩,放下心來,又去看後邊的表弟。
卻不知道這小子抽了什麼風,表情看起來怪怪的,然後開始瘋狂地搖晃起來。
“我靠!”我叫了一聲,儘力穩住身形,“你他嗎乾嘛呢,沒見你姐姐們還在上邊呢?要瘋等會兒再瘋。”
他卻不聽我的,越晃越來勁。
我險些趴到地上。
表妹回頭看了我一眼,又咬著嘴唇轉回去往前跑。
好家夥,不怕,還行,有長進。我讚歎,然後牢牢抱緊懷裡的盒子,也努力往前走。
“真是草了,小瘋子。”這條不算長的鐵索橋終於算是走到了頭。跳出橋頭連接山頭的那片空隙,我回頭罵道。
表弟緊跟著下來,也沒還嘴,就隻是蹭蹭鼻子。誰知道剛剛是抽哪門子風。
看他態度還算乖巧,我也沒再發火,打開盒子檢查了一下,看到裡邊吃食沒有毀壞,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媽特地做給你們吃的,要是把盒子震下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又分給他們二人一些吃的,小盒差不多清空,我把盒子放回懷裡,衝他們招手。“走吧,前邊就出西城了,咱們邊走邊問,看看九街在哪。”
從公園南門出來,人潮人流撲麵而來,哪裡像鄰居說的那樣冷清?就會誆人。我冷笑,然後按著記憶沿著貫穿縣裡的一條東西路往東走去,這一路上交叉的南北路我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哪條才是棠梨九街了。
“哎,飛鏢,玩不玩?”我看向表弟。
表弟嚼著點心,搖頭。
走到路邊拐角處的時候,一塊臨時路牌擺在那,我眼睛一亮,看到寫著:棠梨二街。
二街在這,那就證明這確實是縣裡臨時設立的,那麼九街應該也存在了?
一掃出門時的不情願,我興致高漲,去向那飛鏢攤的老板打聽:“老哥,棠梨九街在哪啊?”
那老板頭也沒抬,懶得搭理我一樣。“不知道,自己找唄。”
我翻了個白眼,也不再跟他廢話。拽上兩個小的就往東繼續走。
棠梨六街,棠梨七街……
一路都要走到臘月初一會的最東邊了,還是沒見九街。
“什麼情況啊……”我嘀咕。
眼見走到最外圍的街口了,而那路標上正寫著“棠梨八街”。我打起精神,四下一看,看著個賣零食的小攤。我晃悠過去,捏起一包辣條,熟練地掃碼付錢。“哎,老哥,打聽一下。”
老板斜過來一眼,哼哼道:“說吧。”
“棠梨九街在哪?”唆著辣條,我問。
“找九街跑這兒來乾嘛啊。”他很是詫異,“你往西邊看看唄,這邊沒有。”
啥玩意兒?我有點傻眼。這都從西一路走到最東邊了,結果告訴我在西邊?
老板繼續說:“九街應該在西城那邊吧,你去那邊找找。”
“行行行,謝謝你了。”我點頭,無奈地離開。
“什麼東西,我就是從西城那邊過來的,我能不知道那邊有沒有?”我看向表弟表妹,搖頭感歎。“算了,找不到就不找了,咱趕緊回去吧,我媽該等著急了。”
表妹沒吭聲,乖乖跟在後邊。表弟張張嘴,像是想說什麼。
我恍然大悟,從懷裡把那都焐熱了的塑料盒打開。“想吃了是吧?行,來吃兩塊。一人一塊,不許多拿啊!”
“提拉米蘇,怎麼樣,我媽厲害吧?這都會做。”我哼哼。
表弟表妹動作有點慢地一人拿了一塊,隻顧著吃,沒人搭我的話茬。
我也不計較,一想等會兒就能回去了,兩條腿都是輕快的。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回去,回去更舒坦。
原路返回到了西城。輕車熟路往回走,又上了吊橋。這回擔心那小崽子又出幺蛾子,我直接讓他倆一塊走在前邊,我在最後。
上了橋,表弟表現還算可以,我便放了心,兀自嘮叨著:“看看我媽做的多好,你們還不知道珍惜…回去都給我誇她的手藝,知道不?”
誰知表弟那小瘋子不知為什麼又來了勁,不要命一般搖晃起來。
“我草!!你他嗎要玩等我下去了再玩啊!”我叫道,“我跟你三姐回家,你自己在這想玩到多久玩多久,彆他嗎發瘋!我媽還等著我回去吃晚飯呢。”
誰知這小子變本加厲,眼看要到頭了,他搖晃鐵索的動作越發大起來。
天旋地轉,腳下的木板滑動,我踉蹌著撲倒在地,懷裡的盒子掉了出來,蓋子摔裂了。
我惱了,爬著回去捧那摔在地的盒子,拔高聲音罵他:“你發什麼神經?!想死嗎?還是想我死?”
“看你他嗎回去怎麼跟我媽交代,就等著吧你!”
捧起盒子,裡邊的點心已經爛作一團,我一口氣險些沒出來,艱難地站起來,我眼睛發熱,回頭狠狠瞪向那個龜兒子。
“你怎麼能這麼沒良心?我媽……”
“你媽——我二姨,她已經沒了!!”表弟打斷我,尖聲叫道。
我覺得他瘋了,有這麼咒自己親姨的嗎?簡直不可理喻。
“你他嗎放什麼屁!”
一步一步,我搖晃著往橋頭走去,捧著懷裡的盒子,如護珍寶。
“出來的時候不還給你們做了吃的?要不是我媽,我怎麼可能陪你們出來。”我罵著,但看他表情認真,我也煩了,征求一般望向表妹,想讓她幫忙罵醒這個兔崽子。
誰知表妹站在橋邊,一動不動。她靜靜地看過來,眼神裡是掙紮和憐憫,眼看我還差一步就上了那連接的石台,然後她開了口。“姐,不要自己騙自己了。”
我火氣大漲,“他發神經,你也跟著發神經?”
表弟卻笑了,然後麵露狠色,拽著上邊垂下的鐵索纏上我的脖子,一巴掌拍掉了我懷裡的盒子。“我不知道你這一路神神叨叨什麼,也不知道你這幾年一直神神叨叨什麼。點心是你做的,什麼棠梨九街,你們這兒隻有一個叫九街的!那是火葬場!!你能不能醒醒?”
鋪天蓋地的惡意,我頭劇烈地疼了起來,隻覺得脖子裡的鐵索越勒越緊,呼吸困難。目光觸及到地上的盒子,和倒出來撒了一地的點心,我伸手去撈,卻完全夠不著。
表弟的聲音仍然在耳邊響起,越來越遠。“如果你一直走不出來,這樣不人不鬼地活著,不如跟她一起去了。”
目光悠遠,我好像看到了我媽,她推門而進,唰地拉開了我的窗簾,拖把擦在地上,她一邊乾活一邊數落:“整天頭疼,還不是在床上躺的了?你哪怕起來坐客廳裡去呢。”她好像最討厭黑不見光的地方了。
窗外的陽光耀眼而刺目,我媽坐在沙發上,桌上放著一小塊蛋糕,她嗔怪著我又亂花錢,眼裡卻是欣喜,轉頭拍了照發送朋友圈:我自己都不記得生日,女兒還給買了塊蛋糕!
雪花紛紛揚揚,我癱倒在地,臉頰冰涼,淚流滿麵。
原來我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