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是毫無疑問的豪宅,大得讓見過一些世麵的她都在心裡暗暗吃驚。
朗朗豔陽下一群人跑得滿身大汗,梁辰與梁景配合默契,江顏和江彥讓她從此修正了美女運動細胞不夠發達的觀念,而蘇息,她其實不大想得起來蘇息球踢得怎麼樣,她隻記得,他五官清峭表情溫和,但眼睛是會笑的。
那雙深湛漆黑,眼白微微泛藍,漾出笑意如春風一般的眼睛,時常在她夢中清晰地浮現。那是她關於飛揚青春最美好的想象,自信,堅定,透明,清澈,不懼,無畏。
那一年,梁辰與蘇息都是二十二歲。記得這麼清楚,因為隻得一見,因為,當時的他們都以為未來篤定地握在手中,梁辰與蘇息剛剛成立自己的公司,正在披荊斬棘打開局麵,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欣欣向榮,梁辰果斷慧達,蘇息聰敏縝密,兩家又都頗有家底實力,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成功的理由。隻是當時的他們誰都不知道,一切會在第二年就墮入深淵。
梁景輕輕歎口氣,道:“要說長相,大哥和蘇息真不比什麼明星差,可惜……”他牽出一絲苦笑,“怎麼後來覺得連蘇息都有點長變了,和以前比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葉倫在心裡說,我知道,是他那雙眼睛變了,他的眼睛不會笑了。
二十三歲那年,梁辰搭乘的飛機失事,墜入了茫茫大洋,失去了所有蹤跡,彷佛是穿越去了另一個時空。
葉倫與梁景回家奔喪,斯年梁父已故,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梁母哀痛過度,已經躺在醫院整日裡注射了鎮定劑沉沉昏睡才有片刻安寧,葬禮的諸多事宜是由蘇息主持。梁景一把抱著他的時候,葉倫看到他蒼白麵孔上有淚水滑落,然後,她看到他的手在發抖。但自那之後,他再沒有流淚,也沒有顫抖,他一直鎮定地忙碌著,一貫的思維縝密行事周全,事事安排無不妥當貼切。
料理完梁辰的後事,梁景與她返港的時候,蘇息已經開始重新投入lyre的工作,這時候的lyre已經是全國能夠排進前十位的傳媒集團。蘇息任首席運營官,但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的位子,自梁辰去後,蘇息就以梁景代了上去,自己不肯擔任。梁景不肯答應,蘇息隻道,這是你的責任。
“喂,你還沒有答應我。”梁景在旁邊喚。
“什麼?”葉倫有點失神。
“回去加入lyre。”梁景道。
“讓我考慮。”
“還有什麼好考慮,你想想,現在國內的傳媒集團有比lyre更牛的嗎?”
葉倫想都不用想,承認:“沒有。”
“那不就結了,去吧。再說這可不是什麼優差,聽說蘇息現在的手腕可狠,人可凶,整個一法西斯管理,工作可是很吃重的,我還擔心你太辛苦。”梁景說著,認起真來,扳住葉倫的肩膀說,“答應我,太辛苦就不要硬撐下去,不要委屈自己。”
“搞什麼,我還沒答應呢。”葉倫笑。
“師姐——”梁景換上可憐巴巴的樣子。
葉倫推他一把,這家夥,有事相求的時候就知道叫“師姐”了,偏偏自己就還吃他這套。當年也是?她比梁景大一歲,念中學時,她一向膽大包天逃課出去玩,爬山,在山頂守著看日出,不料夜降暴雨,山體塌方路給毀了,她被困在了山上的民居。正百無聊賴的時候,旁邊鑽出個個子比她高,但一臉孩子氣的漂亮男生,拱手煞有介事叫她一聲“師姐”,未語先笑。在那暴雨陰霾的清晨,他那一笑,恍如天開。
果然是美色這關不好過,葉倫直到現在還暗自懊惱,就為那一笑,她就把背包裡的巧克力大方地分了一半過去……這就是□□啊!現在想起來還讓她跌足,心一軟足成千古恨,自此,從損失一半巧克力拉開序幕,她從此就多了這麼個“師弟”,粘在身邊甩都甩不掉。
“快,快,交女朋友去。”葉倫煩起來常常這麼揮手。
“你這是趕蚊子還是打蒼蠅!”梁景每次都大叫抗議。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自己早就跟著她逃課玩耍了很多次,隻如不是遇到那場暴雨塌方被困,他一直沒有勇氣上前去搭訕。S一中的葉倫,誰人不知?偷改學校下課鈴鈴聲設置的程序讓大家提前放學;英語課上用英語和老師爭論直到老師啞口無言;空手道黑帶三段輕鬆擺平來學校打架滋事的小混混;彆的女孩子斯斯文文地跳芭蕾的時候她的街舞跳得出神入化,等到大家青春期叛逆了一個個開始玩搖滾跳街舞的時候,她又隻彈古琴跳民族舞了;彆人還在忙不迭地買帶鎖的日記本寫自己那些青春日記的時候,她已經在報紙雜誌上發表小說賺稿費,彙款單一張接一張,等到彆人開始參加作文大賽什麼的,她已經出了書,內容還不是那些傷春悲秋的小情感,她寫的是從物理學定律看曆史發展。現在看來她全是胡扯,也不知道那家出版社怎麼被她的忽悠蒙蔽了,但勝在有趣,文字跳脫慧黠,當時的銷量聽說很不壞。那本書大哥也看過,雖然一邊看一邊笑著說真夠扯,但看完了就說,把這個葉倫帶來一起玩玩吧。蘇息也接過去看,雖然沉默地迅速看完,但看的時候深湛明亮的眼睛裡一直有笑意飛揚蕩漾。他當時心裡就下了決心,葉倫,就是他想要的女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