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嶼:“……”
時嶼試圖從他麵具底下露出的眼睛裡看到一點假裝的痕跡,但是沒辦法,從一開始謝潯演技就比他好太多,就算真的是偽裝,他也有本事偽裝得天.衣無縫,時嶼很難從他表情上找出什麼破綻。
因為找不到,所以一貫便對他所有表象露出的話語神情都抱著幾分懷疑。
不信,就很難被騙。
但是現在,他發現自己真的很難從麵具下找到什麼表演的痕跡。
這會給他一種認知,
自己從頭到尾看到的所有情形皆為真實。
他是真的想要握最重的弓,射最遠的靶,為他摘一朵牡丹花回來;也是真的因為他一句警告放棄了念頭,既委屈又憤憤地一股腦射了十個紅心;更是真的不在乎誇獎掌聲和榮耀,隻想跟他一起去買一根糖葫蘆。
若是願意分他一半,那他便會無比、無比、無比開心。
時嶼怔了怔,有些分不清現下年份。
他動了動喉結,點了下頭:“好。”
謝潯眼睛便一下亮了起來,人群被甩在身後,原先抬起來將他胳膊撫下去的手自己收了回來,任由謝潯抓著自己去找不知散落何處的小攤販。
走之前時嶼回望了一眼,有些納悶地看了看漫山遍野栽種的花。
謝潯不會錯過他的任何神情,見狀便問:“哥哥喜歡?”
時嶼下意識搖頭:“我隻是——”
等了片刻並未等到回聲,謝潯本能追問:“什麼?”
“沒事。”時嶼道,略一用力將胳膊從他掌心抽出來。
他隻是納悶這些花是不是會有什麼致幻的效果,否則怎麼會一而再地想起當年?
·
撿回家的小孩才19歲,問什麼都不說,不願意透露家在哪、父母是誰、還有沒有念書,唯一願意告訴他的除了姓名,便隻剩下沒有經紀人和公司這一個信息點。
圈子裡很多不可說的秘密,時嶼倒也沒那麼強烈的好奇心一定要知道他的背景,擔心的隻不過是平白帶了一個人回家,會不會有人報警說他誘拐小孩。
——誠然,這個小孩已經成年了。
所以聽謝潯說他沒有經紀人和公司的時候,時嶼其實也算鬆了一口氣的。
因為這意味著他可以把小孩藏在家裡。
而且恰好,謝潯不願意離開。
這算得上很奇怪的一件事,‘家庭’這兩個字給時嶼帶來過太多傷害,他早就學會了不將希望和期待寄托在旁人身上,也早就沒幼稚得想要組建什麼家庭建立什麼港灣,可偏偏撿到了一個哭唧唧的小孩,他又自作主張地叫人家‘小福星’。
然後就不願意放人走了。
他當時是真的很想跟謝潯對一場戲,縱使不是多麼有執念的職業,到底也選擇了它,一向得過且過,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或許也可以有長進,也可以真的喜歡上,不可能毫無觸動。
但是小孩剛被劇組趕走,剛經曆了一場娛樂圈的黑幕,剛見過人世間肮臟險惡的黑暗麵,時嶼覺得,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小期盼怎麼也不該現在拿出來戳人心窩子。
撿回謝潯之前,他每天琢磨的是要背的台詞,要接的通告;撿回謝潯後,思考的還是這些,隻不過又多了點彆的。
-今天天氣很好,影視城很少有這樣清朗的夏日,他或許可以帶謝潯迎著黃昏去散散步,北邊去年剛做的“護城河”很好看,沒戲拍的時候會有人劃船,交上20塊錢就可以繞著遊一遭。
-樓下超市每周二周四是上貨日,小孩上次說想吃皮皮蝦,今天白戲下的早,可以買回去做給他吃。
-導演上周說有個新劇要拍,正在西城那邊招演員,下周麵試,他或許能替謝潯要一個名額。
-……
時嶼從小到大就被無數人依賴著。
賭博的父親、病重冷漠的母親、狼心狗肺的繼弟,甚至就連幼時看他跟看乞丐一樣的親戚都能腆著臉笑著給他打電話:“小嶼啊,你現在當大明星啦,你看能不能把你表妹也帶到圈裡去呀?”
蛀蟲一般趴在骨髓上吸著血,時嶼隻覺得煩悶。
可謝潯是他自己撿回來的,他想,那怎麼能不給他最好的呢?
他應該把所有能握到手裡的、最好的東西,都送給謝潯的。
他原本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