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潯來的時候先是晃了一下神,旋即差點氣笑。
時嶼酒量很差,偏生是個酒鬼。
白酒最多三杯,紅酒連一個高腳杯的量都喝不完。
謝潯看到岸邊上那已經空了半瓶的紅酒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要不要帶他去洗胃。
他幽幽歎了口氣,將帶回來的禮物放在一邊,蹲在岸上看已經在池子裡仰泳的時嶼,小聲嘀咕:“酒鬼。”
調子裡甚至帶了幾分清清淺淺的抱怨。
謝潯左右看了看,覺得應該讓時嶼醒醒酒回房間睡覺,但他好不容易盼到這樣一個親近的機會,衣服都換了,不跟哥哥一起泡溫泉的話,他實在是虧的沒處喊冤。
謝潯蹲在岸邊,時嶼仰躺在水麵,時不時用腳踹一兩下池子,看起來還真挺像條美人魚。
水霧氤氳,溫泉池溫度比山間要高得多,謝潯一路跑回來,被風吹涼了的體溫又在這逐步攀高。
還是——
不舍得回去啊。
岸邊青年眼神暗了暗,掙紮片刻,沒忍住又歎了口氣。
不舍得又怎麼樣?總不能跟醉鬼講道理,也不能真任一個喝醉的人無所顧忌地泡在池子裡一晚上。
那酒是他提前讓助理空運過來寄存在老板這的,後勁大得很,被池子裡水霧一蒸,時嶼現在多半連腦子都不清醒。
他倒是想趁人之危,但沒那膽子。
謝潯斂了斂眸,往前挪了一步,上半身微微前傾,手向溫泉池子裡伸過去,聲音放得很輕,撥了撥水霧,溫柔又輕巧地將水珠點點潑到時嶼身上:“哥哥,回去了。”
山間野獸沉睡,隔著一間石洞,外界聲音遠了許多,謝潯聽見角落花叢裡不知名的小蟲無序鳴叫,時嶼在池子裡眨眨眼,霧氣凝結於眼睫,輕輕一動便墜落下一滴水珠。
砸在眼間,激起突兀的疼痛,朦朧一瞬間被清明取代,又很快趨於一個更……說不清道不明的混沌狀態中。
他翻了個身,向前遊了一段,攀在池壁上,濕著滿身滿臉,碎發貼在頸側,高高仰頭,脖頸伸展出纖細的弧度,那一小截脆弱的喉結無防備地展示在岸邊人眼中。
謝潯手還垂在池子裡,早在時嶼遊過來的時候,一層又一層漣漪便蕩得他有些微顫,而今垂眸與他對視,時嶼神情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淡然,又像開豔極了的桃花零落碾入塵泥般馥鬱滿身,他卻是不受控製地眼神顫動。
看看眉峰、望望唇珠、視線從俊秀的鼻梁移到濕漉的發,唯獨不敢跟那雙眼睛對視。
他從靶場而來,數十米之外的靶心都不能晃動分毫,偏生在這樣靜謐的夜裡,不敢對視心上人的眼睛。
謝潯動靜很輕地滾了下喉結,時嶼微微歪頭,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滿,語氣微微沉下去:“花呢?”
謝潯微怔,眼睫抖了抖,下意識看向左手邊那一叢花境,誰知道時嶼看見他這樣更惱了:“謝潯。”
謝潯渾身一僵,下意識應:“在。”
時嶼重複,音色更涼了幾分:“花呢?”
謝潯後知後覺,撇過頭看了一眼自己剛帶回來的東西,眸光微動,顯是有些不敢置信,聲音勾著幾分沙啞,不自覺就用上了最溫柔最惑人的語調:“……什麼花?”
池子裡的小金魚怒了,非常不開心,瞪著眼睛望他半天,雙腳向前一蹬,往後退了好幾步:“騙子。”
謝潯頓時慌了神,也不管要不要帶醉酒的人醒酒了。
夢中人主動靠向自己,哪怕是勾人性命的海妖也能讓他甘之如飴,哪裡還受得了他這樣往後退?
謝潯想也沒想地直接下了水,往時嶼的方位走了幾步,卻又實在是不敢直接擁上去,離他幾厘米遠的時候自覺停了腳步,垂眸望向他,聲音很啞:“我不是騙子。”
時嶼凝眉審視,謝潯喉嚨滾了滾,正想要說什麼,餘光卻瞥見一直扛著鏡頭站在角落裡的攝影師,眼神一變,瞬間移到時嶼身前擋住鏡頭,遙遙凝向對方,沉聲道:“出去。”
攝影師很慌,慌得鏡頭都抖了一下。
他一直都在這,隻不過謝影帝從進來之後一雙眼睛就隻盯在池子裡的人身上,所以才會下意識忽略他。
PD原本以為就算被謝潯看見了,後者多半也隻會當自己是個透明的空氣人,誰知道甫一對視,明明是仰視的高度,他都能在謝潯眼睛裡看見震懾的氣勢。
甚至都不是威脅,單純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嚇得人落荒而逃。
趨於動物本能,他扛著鏡頭跑出去之後才回過神,後知後覺地看了看彈幕。
【我靠我靠,嚇死我了】
【回去啊!老師你回去啊!彆慫!!!】
【攝像老師:你不慫你直接上?你沒看見謝影帝那仿佛正在標記期的樣子嗎?簡直生人勿進不好嗎】
攝影師頻頻點頭,超級想給這條彈幕點個讚,然後轉眼望見後一條互動。
【可是……不回去的話……小時老師真的不會被他吃掉嗎?這個天、在室外、還挺冷的就是說……】
攝像老師緩緩癡呆:……哦莫。
好像理解導演說的話了QAQ
溫泉池。
民宿這口熱湯不是很燙,恰好夠這個天泡上個把小時軟一軟骨頭,時嶼被蒸得飄在雲上似的,酒意熏得便更快,一點一點向上撞著腦袋,身邊突然多了一具身體,他竟下意識靠近了幾分。
見狀,謝潯眼底的濃黑褪了一點,聲音放輕,像是怕驚醒他,卻又太想要答案了,一點點地誘哄:“哥哥,你要什麼花?”
時嶼懵了懵。
對啊,他要什麼花來著?
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