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嶼那件浴袍到底沒送出去,回去的路上他覺得自己甚至稱得上是落荒而逃,心臟酸酸地抽動,像是被人滴了一滴緩釋過的酸橘子汁。
不疼,隻是澀澀的難受。
他隔著衣服按了按,卻按上了一道不太平整的傷。
時嶼冷靜下來,將浴袍疊好放進浴室,重新躺到床上。
他有點體寒,出去一趟再回來腳已經涼了。
他像是一無所覺般蜷在床上用腳心貼著小腿,自己給自己捂。
遲來的睡意醞釀了好半晌才緩緩光顧腦海,將先前看到的聽到的東西擠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慫巴巴地縮成一團乖乖呆在角落,不敢打擾主人。
過了很久很久,時嶼才覺得自己大概是睡著了。
外間聲音全都安靜了下來,沒有鄰居說話的聲音,也沒有春蟲名叫的旋律。
腦海深處的音符自然跳動,似是勾起了一段很動聽的旋律,無詞地哼唱著。
連聲音都不是自己的。
他眉頭漸漸鬆散下來,不再那樣防備。
門似乎被人輕輕開合,動靜比走之前還要小,有人帶著一身水霧上床,很小聲地叫了一聲:“哥哥?”也不知道是在試探什麼。
時嶼意識朦朧著,沒應聲,隻是很淺很淺地“唔”了一下,連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發出具體的聲響。
又過了一會兒,身後有淺淺的悉索聲。
似乎有人鑽進了自己的被窩,動作又輕又軟,跟電視劇裡那些大膽的小姑娘似的。
一點點地拱了進來,蠻橫又不講理地用腿夾住他的腳。
自己貼了很久才有一點回暖的溫度跟身後人的體溫一比簡直微弱的不像話。
謝潯皺了皺眉,輕聲道:“怎麼還這麼涼。”
聲音很小,幾乎是氣聲,如果不是說話的人就貼著自己脖子的話,時嶼大概一點也聽不清。
聽清了也沒用,他沉浸了困倦中醒不過來,甚至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真實。
雖然他能夢見謝潯這件事很離譜。
但這一天下來離譜的事一件也不少。
溫熱的胸膛貼了上來,有人力道很輕地將胳膊搭在他腰間,被圈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時嶼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趨光趨熱是人類的本性,連他也不能免俗。
緊貼著的胸口輕輕顫了幾下,似乎在悶悶的笑,但笑了一小會兒就停了下來,有一股很淺淡的痛感自頸後傳來。
似是被人咬了一口,不重,隻是一種帶著點威懾力的發泄,咬完便叼了起來,小心地磨了磨。
於是那點發泄都仿佛變成了床笫間的調.情,謝潯聲音含糊不清地傳過來,大概是見麵以來對時嶼說過最硬氣的一句話:“哥哥,你今天讓我好難過。”
時嶼清醒的話,對這句話可能一點反應都不會有,偏偏他迷蒙著困倦著,瞌睡蟲被一而再地逼下去,再湧上來的時候簡直報複一般,像是要把他壓在夢境中不準醒過來。
於是他扭了扭頭,身後那人一驚,立刻鬆開了嘴,看不見的黑暗裡,連眼神都一下變得驚恐,環住人的手下意識箍緊,替人取暖的腿卻不自覺僵硬。
時嶼輕輕一動,他便害怕地鬆了力道。
麵前人卻慢慢轉了過來,低著頭往他胸前拱了拱,難得一見的溫軟順從,謝潯嚇得渾身上下隻有喉結敢輕輕滾動。
時嶼抬手,做過千百次那般熟練,抱住謝潯的腰,在他背上輕拍了拍,聲音含糊不清,但的確傳達了出來:“睡覺。”
甚至主動地又將腳貼在了他腿上,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熱源,窩了進去安心睡覺了。
從頭到尾謝潯都沒敢動作,眼睛瞪得超級大,半晌才回過神來在房間裡看了一圈,甚至望了望床邊的垃圾桶。
他嚴重懷疑哥哥剛剛自己起來偷喝酒了!
不然怎麼會對他這麼好!
要不然就是他喝醉了在做夢。
謝潯懵了半晌,決定回去就讓助理幫他再囤兩箱那個牌子的紅酒放家裡,可能能取代藥物治失眠。
懷中人體溫逐漸升高,皮膚細膩,毫無防備地縮在自己身前,謝潯總算從無邊無際的空茫中找回一絲安全感。
他不太願意再想這是發生了什麼才能讓自己得到這樣好的夢境,就算是浮夢他也隻想長夢不醒。
其實他早就把自己哄好了,隻剩下一點點微末的委屈,回來看見時嶼躺在床上,一瞬間便有些控製不住自己,又借著酒精熏了腦子的借口,故意泄憤般輕輕咬了一口。
早就沒什麼委屈了,他哪敢有委屈。
可是時嶼轉了過來,將頭埋進他懷裡,於是那一點點的情感全都被慶幸和喜悅取代。
謝潯緩了一會,總算徹底放鬆下來,重新抱住時嶼,輕之又輕地用下巴在他頭頂蹭了蹭。
“晚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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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嶼這一晚睡眠質量相當好,起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他懵了懵神,坐在床上揉了揉脖子。
他很少睡這麼久,總覺得好像做了什麼夢但記不清楚。
身側的被窩亂糟糟的,兩床被子中間還用抱枕擋了起來,楚河漢界劃得明顯,謝潯在被子裡拱了拱,鑽出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似是還沒睡清醒,抬眼看見時嶼的一瞬間就往這邊挪了幾寸,伸出胳膊來仿佛要抱抱。
時嶼一個眼刀甩過去,抬手將他伸出來的胳膊拍了下去。
謝潯一愣,終於清醒了過來,癟了癟嘴,翻個身輕輕哼了一聲,用後腦勺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