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嶼失眠了大半夜,雙人床一人一半,他背對著謝潯睜著眼睛望空茫的夜色出神。
酒精一絲絲的,依舊順著血管往腦袋裡鑽,他有些昏,但拽著一絲理智告誡自己不應該睡著。
至少不能在謝潯身邊那樣毫無防備地睡著。
彼此都很有默契地沒提溫泉池發生的那一幕,他沒問謝潯拿了什麼名次,謝潯也沒再問他要不要花。
時嶼不太懂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昏了頭。
但他肯定是昏了頭了。
就很煩。
又被誆了一樣。
時嶼在黑暗裡無聲地皺了皺眉,指甲順著手指側麵來回點按,也不知道是在給自己放鬆還是發泄。
他很困,趕了一天的路,又逛了一下午的街,被溫熱的池水一泡,所有困倦的細胞都浮上了表麵,他是真的很想睡覺,可又是真的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時嶼煩得想要不裝了出去問老板有沒有雜物間可以另開一間房的時候,身側動了動。
一人一床被子,謝潯動作仍然輕微,被子被掀開,又原封不動地按了回去,穿著鞋走到放行李的地方隨手披了一件外套便開了門出去。
房間裡少了另一個人的呼吸,時嶼頓了頓,撐著身子坐起來,借著窗戶灑落進來的月光稍顯迷茫地發了會呆。
行李箱沒打開,謝潯穿的就是白天那件很薄的牛仔外套。
有太陽的時候穿起來正好,但夜間山風一吹,大抵是擋不住仲春寒涼。
木盒不在原來的地方了,謝潯一路帶了回來,沒給他看一眼,又原封不動地帶了出去。
時嶼弓著身子坐在床上愣了愣神,良久,抓了把頭發又躺了下去。
他原本以為謝潯不在了自己應該能睡著,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反倒越來越清醒,清醒得甚至能聽見窗外春蟬唱出了什麼旋律的譜。
這不科學,也不應該。
時嶼眼睛越睜越大,那點已經快要爬上腦子的瞌睡蟲好像隨著某人的出門而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就很離譜。
“……草。”
良久,時嶼低低地爆出一聲粗口,掀開被子起床,打開行李箱撈了一件厚外套出來套上,要出門前猶豫了一瞬,又去浴室拿了一套新的浴袍。
自己會想著去找謝潯已經很離譜了,要是給他帶自己的衣服,時嶼隻會覺得甸西這邊是不是有蠱,他一踏上這片地就被人下了降頭。
時嶼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合適的理由。
謝潯就是個小蠢蛋,生活不能自理得厲害,在村子裡三天已經負傷多次,又是高燒剛好,要是在這邊又吹風燒起來了,他們肯定來不及趕去眀璉雪山。
他是為了小組得分,不是為了謝潯。
時嶼想通了這一點,放了放壓在心裡那塊石頭,腳步輕鬆地邁了出去。
其實這邊晚上會比白天更好玩一點,辦箭術比賽的腹地處有篝火晚宴,不拘當地人還是遊客,都可以過去歡宴。
山間明燈千盞,頭頂銀河初顯,還沒到夏夜,就已經能看見鋪了滿天的繁星,若不是時機不對,時嶼其實有點想在山裡走走,感受含著花香的春風從指尖溜走。
無論是從自然還是人文來說,這邊都是很符合時嶼審美的旅遊景點。
時嶼甚至在想,是不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連對謝潯的警惕都一再放低。
但可能也不是,大概真的有蠱。
很煩人。
民宿老板坐在櫃台後昏昏欲睡,麵前放著一台IPad,上麵播的恰好是謝潯年初剛上映的熱播劇。
是古裝,屏幕上正好是謝潯的單人戲片段,老板沒注意來人,時嶼一時間竟也忘了喊他。
平心而論,謝潯在圈子裡咖位真的很大。
每年都有上星劇待播,有他在的劇組永遠不缺投資,永遠不怕上不了衛視,甚至可能因為他一人得道,帶著全劇組都能在各大獎項上抱回去各種獎杯。
時嶼很久之前就不關注他了,但是偶爾聽見名字,他總忍不住有些心慌。
被捧得太高了啊。
25歲而已,就被捧上了最頂尖的位置。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千萬人甚至上億人盯著,那麼多人盼著他犯錯,那樣多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他從神壇拉下來。
最好跌進含酸的泥水地裡,連骨骼都腐蝕,杜絕一切卷土重來的可能。
有時候時嶼會納悶,他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明明一開始……
謝潯真的隻是一個怕疼怕累、嗜甜貪暖的小孩。
能偷懶的時候絕對不努力,下雨天寧願跟他窩在一個被窩裡看電影都不願意出門拜訪一下空閒的導演前輩。
有一段時間時嶼甚至分不清自己撿回來的這隻流浪狗究竟還是不是他在劇組角落裡看見的那個一絲一毫都不會鬆懈下來的小演員。
太會撒嬌了。
賣乖討巧,做好分內的事就開始想著今晚吃什麼,明天能不能出去約會,看起來沒有一點多餘的進取心。
後來什麼時候突然變了呢。
時嶼陷入思考,眉心輕輕皺起,屏幕裡畫麵換了一個場景,老板打了個哈欠伸懶腰,一轉眸看見客人帶著件浴袍站在旁邊,嚇了一跳,生怕因為清潔沒到位而引得人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