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一棵連根樹。”他說。
時嶼微微一怔,往樹乾處看了一眼。
“據說好幾百年前,無妄山還隻有一座無妄寺,沒有這麼多後來興建的寺廟,當時有高僧雲遊至此,在無妄寺講經修道,停留過一段時間。突然有一天山體震動,發生動蕩,原以為寺廟會坍塌,可一夜過去寺依舊好好的,院子裡這棵銀杏樹卻被翻出了根。”
“高僧覺得冥冥之中必有暗示,便順著根係一路向前,直到走到後山,地震帶來的蹤跡才消失不見,他在那看見了另一棵銀杏樹。”
“兩棵樹之間相隔幾百米,又有山體石塊阻隔,表麵看上去毫無關聯,地底根係卻錯綜複雜相互纏繞,高僧訝異,山林間卻有風吹過,雀鳥自雲端清啼,海水於遠處翻騰。他遙遙回望,瀑布回流,碎鏡重圓,前一夜地震帶來的裂隙一瞬間消散,天地之間隻剩下了兩道縹緲的鈴音,一道在他眼前,一道在他身後。高僧當場頓悟,得道飛升。”
“從那之後,這兩棵樹上就被廟裡的住持掛上了銅鈴,並拔去了鈴舌,隻說若是有緣人經過,鈴鐺必會無風自響。”
攝影師說的很是興起,說完還用特彆期待的眼神看向時嶼,一臉“很浪漫吧!是不是超級浪漫超級有意思!”
時嶼頓了頓,不自覺懷疑陳導到底為什麼會招他進導演組。
這種全是神話色彩沒有一點真實的傳說也能這麼坦蕩地在鏡頭前說出來的嗎?
時嶼默默沉思了一會,挑了個角度:“那那高僧挺慘的。”
攝影師臉上表情頓時死寂:“啊?”
時嶼:“死在雲遊途中了。”
哪有什麼得道飛升,其實就是死了,佛家講因果,說的好聽一點會說是圓寂,但古人骨子裡羈絆深重,講究魂歸故土入土為安,客死他鄉是一件很悲慘的事,誰來聽大概都會唏噓。
攝影師人都傻了,茫然地張著嘴巴不知道說什麼,鏡頭半天都沒動一下。
就在直播間觀眾都要被他這反應樂死的時候,鏡頭後突然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音:“我早說過,時嶼老師是反封建迷信鬥士,你跟他說這些?”
時嶼正有點罕見的心虛,考慮要不要寬慰一下攝影老師,聞言莫名鬆了口氣,回過頭朝謝潯看去。
來人身披佛寺晨光,寥寥香煙於身後散落空中,唇角勾著淺淡的笑意,看起來沒有被那副卦象困擾到的樣子。
時嶼斂了斂眸,問:“我們回去?”
“嗯。”這兩個字每一個都讓謝潯感到開心,再加上剛剛大師解簽也說天無絕人之路,他現在心情其實很不錯。
況且……他喜歡的人是個反封建迷信鬥士,他便也是個薛定諤的迷信人士。
若是簽文不錯,他便每年跑一趟來還願;若是簽文不行,就當自己沒求過罷了,沒什麼大不了。
謝潯想著後麵的路程,走到時嶼身邊,突然很想牽他的手,但還是忍住了,隻是笑了一笑:“下山吧。”
有風自山林傳來,銀杏樹葉簌簌作響,木牌碰撞之間,一道縹緲卻又清晰的鈴聲綿長而來,帶著晨起的山雀鳴啼,在這間佛寺間響起。
長著火紅長尾巴的鳥從從天邊飛過來,落在樹梢,很是靈巧地銜起一隻鈴鐺,又向遠方飛去,尾羽在空中劃過絢爛的光。
周圍人全都驚呆了,紛紛拿出手機攝像,時嶼愣了一愣,半天沒挪動腳步,隻覺得這事匪夷所思。
他甚至探究地朝樹乾看了半天,想看一看這裡是不是有隱藏音響。
太巧了,就離譜。
時嶼皺著眉頭,沉默了一會,逆著人群轉身,望向謝潯:“走了。”
謝潯竟一時沒回過神來,他懵了一秒鐘,旋即笑開,招呼攝影師一起下山。
嗯,還是當個唯心主義迷信人士吧,就信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