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憐看清邋遢老頭的容貌,知道了他是第四峰峰主文康真人,名羅文。慢踱到樹下,輕聲喚,“您怎會在此處喝酒?”
沒人理她,隻有風過樹葉的沙沙聲,僧袍被吹得貼在身上,有些冷,激起一片雞皮疙瘩。陸憐再接再厲,依舊固執地開口,“尊者?”
聞言,樹上的老頭掀開眼皮,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樹下站立的少女。終於,他開口,伴著濃重的酒氣。
“今日怎麼有閒心來同我這個糟老頭說話啊?”他的眼神帶著打量。
聽說文康真人年少時被稱為“無影劍仙”,名聲貫徹南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天才隕落了,現在躺在樹上的隻是一個頹廢的老頭。
陸憐知道楚笑一直看不上這個師傅,第四峰百年來不曾收過弟子,有些人即便是去外門也不願意在此峰修行,隻因為不想背上廢峰弟子的名號。
她倒覺得,名號倒不如真本事來得有用。在凡間無家可歸時,陸憐頂著世俗的嘲弄接手了一家青樓,隻是因為她看重青樓來錢快。等到有足夠的銀錢後,她便打算離開上京。
陸憐從前自詡是個薄情的人,她對於離開自小長大的地方毫無留戀之意。
但很快她便發現自己錯了,自己的自私薄情不過是因為父親母親把全部的愛給了庶妹。而在滿安樓裡,那些姑娘把自己當作家人,給予陸憐她們僅有的愛。
在有愛的環境裡,自己原來也是有心的。
基於楚笑之前對文康真人的惡劣態度,陸憐對樹上躺著的人微微地鞠了一躬,動作還帶有從前大家閨秀的優雅。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紙一般被灰色的僧袍包裹著,神色不卑不亢,滿眼清冷。
陸憐開口致歉,“ 從前的事是我對不住師尊,從今往後我一定跟著師尊好好學本事!”
文康真人似是被她的態度嚇了一跳,從樹上摔了下來,見鬼一般看著陸憐。在他的印象裡,這個便宜徒弟一直是用鼻孔看人的。
他對陸憐說的話不甚在意,灌了自己一口酒,液體從下頜流進衣領。
“隨便你,快走遠點,隻會在這裡打攪老夫睡覺!”說罷,一卷衣袖蓋住雙眸,看樣子又是睡著了。
陸憐也不生氣,乖乖回了木屋。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蓋住眼睛的文康真人嘴角揚起,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隨後大笑起來,
“小丫頭真是有趣,竟然換了個神魂。”
回到床邊,坐在咯吱作響的木床上,陸憐環顧四周,注意到這裡有一個與周圍環境很違和的梳妝台。雖都是木製,但梳妝台上擺滿了金銀首飾,抽屜裡也全是裝飾用的東西。
她回憶起剛奪回身體那會兒,自己的頭上也插滿首飾,可見楚笑對外表極其看重。
楚笑好像很是喜愛紅衣,她的衣物皆是鮮豔奪目的紅。
枕頭下好像壓著什麼東西,陸憐知道楚笑習慣將重要的東西壓在枕頭之下。她掀開枕頭,發現壓著的是個精致的布袋,陸憐乾脆利落地翻轉袋子,將其中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
一個玉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陸憐剛觸碰到它,便投射出一個青年,他執劍站立,隨即耍出一套乾淨利落的劍法。
青年一頭紅發,表情冷峻,看著有些不好惹。比他更引人注目的是手上的一把重劍,其上的紅紋如岩漿溢出,很是霸道。
頭上浮著幾個大字“萬劍宗入門基礎劍法”
陸憐記憶很好,在觀看兩遍後就將動作記了下來,隨後將玉簡小心收回去。
儲物袋中還有些許丹藥,在各瓶不知名丹藥中有一根質地上乘的玉釵,通體冰潤。陸憐將其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隨後放回儲物袋。
天色已晚,陸憐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眠。
陸憐隻要一閉上眼,滿腦便是血流成河的滿安樓,血粘稠到滴在地板上變成黑色。元寶那張小小的臉艱難扯出笑臉,看得她心抽痛。
既然楚笑可以脫身,那麼她就一定要將楚笑重新揪出來。
陸憐能感覺到自己能夠奪回身體是因為楚笑主動讓出操控權,既然她可以搶占自己的身體,就可以像蛆蟲般附在彆人身上。
長期的共存讓陸憐僅憑眼神便可認出她。
次日清晨,陸憐早早起床,這是她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從前在陸府時,晨昏定醒無一日缺席,每天的生活除了刺繡便是念詩。
她將連觀借的僧袍換了下來,準備以後洗乾淨還給他。陸憐隨便取了一件沒有花紋的紅衣套在身上,三千青絲以純白束帶高高挽起。
陸憐生得好看,卻不似小女兒家嬌豔可愛,一雙丹鳳眼睨人時帶著雌雄莫辨的英氣,這幅裝扮使她像人界養尊處優的小少爺。
今日天氣很好,是練劍的好日子,陸憐憑著記憶,拿著木劍便開始打了一套基礎劍法。
一刻畢,文康真人突然出現,大手一揮,麵前的石凳上便多了一套茶具。他愜意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揮了揮手叫陸憐過去。
陸憐放下木劍,在文康真人身邊站定。
“師尊,喚我何事?”她尊敬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