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清的童年和少年一定幸福極了,他並不知道阮清清從前的生活如何天堂,他生來命運坎坷,生活多磨,理所應當地認為生活就是那種帶血的味道。其實換作是他,從小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去到如今的環境裡,也會難以接受新環境的吧,如此一想,連他自己都未察覺,投向她的目光柔和許多。
阮清清結束假模假樣的彈奏,催衛大東繼續前進。
這下阮清清徹底興奮了,她手舞足蹈地說著:“前麵就是我家的房子,哦,不,現在不是了,被拍賣了,不知道被誰買了。不過不管他是誰,他一定會很喜歡那棟房子的,驚喜自己中了大獎。外麵刷成天藍色,天氣晴朗,光線好的時候,與天融為一色,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白雲會認錯路,飄著飄著,不小心飄到上麵去,小小的房子可承載不了一大片雲的重量,嗬嗬嗬....”
“我媽媽在後花園裡栽了許多花,花可不是亂栽亂種的,而是精心挑選,根據花期,高低,間隔著種,所以錯落有致,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花香不絕,而且我媽媽有嚴重的強迫症,所以每一株花樹精心剪過,高度,花開的位置,甚至枝條伸展的方向都掌控到位。剛搬來的女主人也一定會喜歡的,省了她多少功夫,她完全可以在花開的時節,邀請閨蜜們來喝下午茶,將攬為己有,借此無形炫耀,。快快快!前麵就是那個房子了!”
阮清清的興奮達到頂點,她拉住衛大東的手,催促他快走,因為馬上轉過去,他們就要看到那座美麗的房子了!
轉過去了,然而他們沒有看到。他們看到的是一副極為狼狽的場景。
沒有藍色的房子了,油漆工人正舉著滾刷重新油漆,隨著滾刷所到之處,藍色正在被灰色殘忍地掩埋替代,隻剩下左邊一小處,還倔強地保留著原本色彩,卻也布滿了濺來的灰色斑點,搖搖欲墜。
花園更是被改造得一片狼藉,所有的花木草叢,連著地坪通通鏟掉,連同其它雜七雜八的垃圾一塊堆在路邊,等待著垃圾車的運走,露出下麵灰灰的泥土,
阮清清原地怔住,隻怔了幾秒,就順利且安靜地接受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她什麼沒有說,也沒有做,隻是鬆開衛大東的手,然後獨自,靜靜地往前走,就像一個忙著路過的行人,偶然經過一棟彆人的房子庭院,毫無閒情逸致,專心於自己前進的道路。
衛大東跟著阮清清慢慢走著,他看到花園的另一側,正在舉辦一場小型的音樂會,歡迎新鄰居的到來,人群中,衛大東看到了那個白豬,和他的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和愛愛差不多的年紀,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衛大東忽地冒出個念頭,如果愛愛的爸爸還在,她待在爸爸的身邊,也能像她們兩這樣笑吧。
越想,衛大東越是胸悶,他隻能撇頭不再去看,隻是,當他再看向阮清清時,阮清清又掏出那把小刀,刀在手指間轉得飛快。
兩人心情低落地離開社區,他們去到一座公園,坐在長椅上,默默望著四周幽美的景色,平複著內心的洶湧,前方是一片平靜的湖泊,湖泊對麵矗立著,一座新建的類似於古代寶塔的高大建築物。
“其實人生真的很不容易,每個人都不容易,隻是從前我都不知道,是吧?”阮清清忽然說。
衛大東嗯了一聲。
“所以我並不是唯一,也不是例外,是吧?”
衛大東遲疑一下,最終還是嗯了。
“所以,如果我飄落了敗謝了,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是吧?”
這次衛大東沒有回應,他隱隱覺著阮清清話裡有話,話有所指,且是指著那種令人不安的方向,他想說點什麼,但他本笨口拙舌的,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去探詢去規勸。
很快,他的思緒被下方的小把戲打斷。阮清清支起兩根手指,用螃蟹走路的姿勢,悄悄走到衛大東手掌邊,然後手心輕輕覆在衛大東的手背上,慢慢地挪動著,直到所有手指都塞進相應的指縫裡,夾住,連帶著他的手臂一起舉起來,朝著前方揮了揮,大喊道:“嗨,大寶塔,你好啊。”
衛大東隻當她是童心犯了,沒有太在意。可阮清清卻用最晴天的語氣,說了一個暴雨霹靂般的解釋:“那是我爸爸跳下來的地方。”
衛大東的臉色瞬間變了,因為他明白了這個招手某個程度上所代表的特殊意義,他趕緊要縮回來,但阮清清早有警惕,比他先一步發力,手指內靠,緊緊鎖住,不許他臨陣脫逃。阮清清很誠懇地說:“我要向你道歉,不該把你卷進來的,不該把任何不相關的人卷進來的。為我不自知的狹隘道歉。”
衛大東想了想:“我接受。”
阮清清臉色一變:“你當然應該接受,畢竟沒有造成什麼後果,你憑什麼不接受!還想那麼久!”
衛大東呆呆望著阮清清,不知道她臉色為何如此善變,阮清清望著他的模樣,則不由地笑了,這是她這個月來最開心的一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