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幢是個樂天派，很少能看到現在他掛在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又有點傷感，垂著眼角，說道：“秦杭的事情他從來都不跟彆人說，他最討厭彆人窺探他的家事。小時候還不懂事，有同學說他爹不疼娘不愛，秦杭直接把那小孩揍到流鼻血。那是我第一次看秦杭打人，平時他都是斯斯文文的，從來不和小朋友起衝突，突然的反差給老師也下了一跳，以後再沒有人敢開他的玩笑。

長大一點，他非常刻意的回避家裡的任何話題，學校的親子活動他從來不參加，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有些話題像高壓線一樣是不能碰的，這麼多年開家長會一直都是他舅舅來，從來沒見過他父母。

如果不是秦杭家裡的一些矛盾，像他這種家境殷實的小少爺是不會來這種公立高中的，可能早就送到個私立學校，大學出國了。

以前去過他家的一個彆墅，建在海濱沿線，真的是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小汽車沿著林蔭路開半天才接近主樓。

他爸爸和外公的公司都是國內知名企業，以前沒什麼概念，隻知道他家很有錢，後來聽說學校不少獎學金設立都是他們家資助的，網上一搜才知道身邊是個貴公子。

難怪有人說上帝為你開一扇門的時候，也會關上一扇窗。秦杭家裡不缺錢，腦子還聰明，可氣的是臉長得還那麼好看，本來是贏在起跑線的配置，但是有個缺陷就是家庭關係有些惡劣。

你彆看他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其實這個年紀的人有幾個成熟穩重的，都是磨出來的，多半因為過得不好，不得不懂事。

秦杭爸爸早年是個潛力股，你沒見過，秦杭爸爸確實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絲毫沒有同齡人的油膩，戴著眼鏡，透著精明。

也不知道聽誰說的，但是拚拚湊湊應該是這樣的。

秦杭爸爸最開始開了一家小公司，被秦杭外公家看中，不僅在公司上給予支持，還聯姻一樣，秦杭爸爸八抬大轎地娶了秦杭的媽媽。不出幾年秦杭爸爸的公司規模就擴充了幾倍，和秦杭外公家的企業關係也非常密切。

秦杭爸爸開始對妻子還是百依百順，可能是看他爸事業有起色，秦杭媽媽才放心懷孕，有錢人家自然顧及多，誰也說不出對錯。

秦杭快出生的時候，秦杭媽媽發現他爸爸一直養著他的初戀女友，秦杭媽媽非常崩潰，以至於早產，但是兩家公司關係太緊密，如果離婚，財產分割非常複雜，而且秦杭外公家那幾年走下坡路，說是靠著秦杭爸爸公司才運轉開，也不過分，所以秦杭外公家反對他們離婚，算是勸住秦杭媽媽，但是那個家也分崩離析了。

秦杭的爸爸外麵還有一個家，秦杭並不是他愛的女人生的，早年可能也是委曲求全，在秦杭外公家也吃過虧，把怨氣都報複到了秦杭身上。

秦杭的媽媽也覺得他的存在束縛了自己的自由，就這麼兩人看秦杭都覺得心煩，還好他舅舅算是疼他，彌補了他一點親情的缺失，但是這怎麼能比得上自己父母。

以前我和秦杭家是鄰居，隻要他爸媽一吵架，就能聽見砸東西的聲音，小秦杭就會被趕出來，坐在安全通道的樓梯上，聽著裡麵霹裡啪啦的聲音夾雜著哭喊和吵鬨，真不知道他什麼心情，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啊，一樣大的還在父母懷裡撒嬌呢。

直到有一天，無意被我媽發現，我媽就把她帶回家，我倆一起看動畫片，玩積木，第一次見他就覺得這個小孩長得好看，但是不愛說話，眼圈紅紅的，眼淚就是不肯掉出來。

後來我們一起上學，秦杭成績非常好，即使他不愛說話有一點不合群，但是老師同學都非常喜歡他，有些孤僻的性格，也被說成是成熟高冷，漸漸他好像找到了自己舒適的方式，雖然還是不愛說話，但是並不冷漠陰暗，我猜也許是因為成績給他帶來一些安全感。

其實我現在的成績，也得益於當時有一個學習好夥伴，秦杭就成了彆人家的小孩，各科成績都是優秀，班主任每次提到他都驕傲的笑沒了眼睛。隻是他性格原因，身邊最長久的朋友就是我了，他很少對人打開心扉，當時他去B班我還很擔心，隻怕連個吃飯的人都找不到，但是多虧有你，感覺他在你身邊，他總算補回來幾分少年人的稚氣。我也很感謝你的出現。”

何幢真誠的轉過頭來看著程宇，程宇的心早就被揉的稀碎，雖然他知道秦杭和父母關係不好，但是高中時候沒心沒肺，他從來沒有仔細留心過秦杭的童年。秦杭也很少提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程宇真後悔他還是關心不夠，他後悔沒有多給他一些安全感，反而還需要秦杭來照顧他的情緒和生活，其實最應該被關心的人是秦杭。

程宇眼圈紅了，低著頭覺得自己都不如何幢，說道：“所以你天天來找秦杭。”

“也不全是，我喜歡李薇薇也是真的。”何幢大言不慚的說道。

程宇依舊很愧疚，問道：“今天的邁巴赫就是他爸爸。”

“秦杭爸爸經常換車，但是看秦杭的反應，應該沒錯。”

“他爸爸為什麼會突然來接他。”

“他爸爸如果直接回家，秦杭的媽媽可能會不給他開門，但是有秦杭做擋箭牌，就能順利成章都回去了，這不是第一次。秦杭的媽媽能來陪讀，多半是不想見他爸爸，秦杭就像一顆棋子，哪裡需要搬到哪裡。沒有人問他的意願。”

沒有人願意自己被當作機器一樣被利用，更何況利用他的人，就是他的父母。程宇覺得呼吸都扯著心臟的疼痛。

“秦杭這次受傷也是因為他爸爸？”

“秦杭爸爸發現這孩子學習好後，倒是挺關注他的學習，倒不是為了他未來考慮，而是覺得自己的孩子學習好，在外麵臉上有光，真關心還是為了麵子，秦杭心裡清楚，他總是對這種關心抱以冷漠。秦杭突然從年級第一，考到了B班，學校很多領導和他爸爸都認識，聽說一個飯局後，有人說了幾句不好聽的，秦杭爸爸回來大發脾氣，覺得秦杭讓他丟人了，一個煙灰缸就甩了出去，要不是家裡的阿姨出來拉了一下，秦杭摔倒磕在了茶幾上，就不是手臂青了這麼簡單了。”

“每次他爸爸回來都要搞得雞犬不寧，這也是我在秦杭零零散散的話裡，還原出來的，實際上什麼情況，隻有秦杭知道，他不願意講，我當然不能揭他傷疤。”

程宇從小是被父母寵大的，他無法想象被父母拋棄是什麼感覺，那是世界上最親的人。

程宇覺得風吹痛了眼睛，心裡沉悶的喘不過氣來。

何幢和秦杭繞著操場走了好幾圈，夜空中的星星隨著浮雲的遊動，忽明忽暗，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少。

“早點回去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秦杭其實比你想象的更堅強。”何幢拍了拍程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