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血色在公孫策眼中蔓開，在龐昱眼中蔓開，在包拯等人眼前蔓開，在千軍萬馬眼前蔓開。
艾玉容雪白的衣衫，被噴湧而出的血瞬間染透。那大團大團的紅色，紅得灼目，豔得焚心，像開在黃泉路邊的彼岸花，美得絕望而心碎。
龐昱手裡的弓，一下掉在地上，整個人呆住了，像被扯掉了靈魂的石頭人，一動不動。
大概是被這場麵嚇住了，龐昱身後所有的將士，無人敢動，一個個看著眼前的一幕，無人敢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在刻意壓抑。
整個廣場鴉雀無聲。
窒息般的安靜。
龐昱那親信侯勇喉嚨滾了幾下，渾身輕顫，壓根不敢抬眸去看龐昱，隻覺得整個世界都陰沉了下來。
包拯手裡的文書，啪地掉在地上，緩緩看向公孫策，官袍下的手，微微發抖。
謝箐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突然衝出來替公孫策擋箭的女子，滿眼震撼。
從蓬萊穀回來後，他們也感覺到了公孫策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可問王朝他們，他們也不知。她雖然疑惑，卻也沒敢去問包拯和公孫策。
雖然不清楚這女子從哪裡冒出來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誰。
可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謝箐臉色白了白。
韓彰在艾玉蓉中箭的那一瞬間，顧不上是否會被箭矢射，以最快速度跑了過去。
沒去看呆愣的公孫策，一把抓過她的手把了把脈。
僅僅幾秒，韓彰臉色大變，迅速在她身上幾處大穴連續點了好幾下，試圖幫她止血和護住心脈。
最後，也不管有沒有用，給她塞了一顆藥丸進去，直接用內力給艾玉蓉拍下去的，因為她已無法自主吞咽了。
不過，他其實也明白，基本是徒勞。根據脈象，這姑娘應該是沒得救了，那心跳都幾乎快沒了。
做這些，除了心裡安慰，最多也就是能給她爭取一點和公孫策說話的時間。
“先生。”韓彰搖了搖頭，沒敢說出他的想法。即便他這醫聖的弟子，也無能為力。相信本就懂醫的公孫策，自然能明白。
唉，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看見韓彰的表情，公孫策的臉一下慘白如霜，再無一絲血色。他哇地吐出一口心血，整個人已無法說出話來，隻本能地，死死地抱住艾玉蓉。
那雙清淡的眸子裡，此刻全是赤色。赤色下，是深入骨髓的絕望，是語言無法描述的傷痛。
艾玉蓉無力地倒在公孫策肩頭，努力睜開沉重到極點的眼皮，嘴唇張了張，卻隻吐出兩個字：“阿策。”
對不起，阿策，那一日，終究還是騙了你。
你問我是否愛過你，我說：從未。
可阿策你知道嗎？從未，不是從未愛過，而是從未改變。
“不要，蓉蓉。”公孫策終於能發聲，聲音嘶啞顫抖得不成樣子。
他將她抱緊，臉貼著她的臉：“蓉蓉，不要離開我，不要。”
艾玉蓉眼神開始有些渙散，忍住全身的劇痛，將唇慢慢移到他的臉頰邊，用儘她最後的力氣對他道：“從未......改變。”
說完這句，她將冰涼的唇，貼在他同樣冰涼的臉上，很輕很輕地親了一下。
對不起阿策，我本來以為我可以一直強裝，可我終究還是裝不下去了，也不忍心再裝了。
一開始，告訴你從未，是想讓你死心，讓你忘掉我，重新開始。因為，五年前，我就知道自己注定活不過多久了。
我不想讓你的下半生，孤獨地過完，我想你，重新開始。
可是，今日，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卻再也說不出那樣絕情的話。
知你莫如我，長情如公孫，又怎麼會因為我說一句從未就真的死心真的能重新開始呢。
所以，那一刻，我改變主意了。
我想要告訴你，從未改變。
就算是痛苦，我也不要你陷入從未被愛的痛苦......
韓彰閉了閉眼，蹲下來，再次給艾玉蓉把了把脈。結果如他預料的一樣，心跳已經弱得很難追尋到。
雖然明知無望，韓彰還是又給艾玉蓉喂了一顆藥丸，這顆藥丸，能在短時間內維持住心臟血液。
能多挺一秒是一秒吧。
這一刻，作為醫聖兼毒聖的關門弟子，韓彰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在眼前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他雖不知這姑娘是誰，可從她義無反顧為公孫策擋箭的行為裡，從公孫策那痛不欲生的臉上，他就算從未體驗過男女之情，也看出來這兩人是什麼關係了。
可他，卻隻能看著悲劇發生，無力挽回。
公孫策整個人劇烈抖著，臉上的淚水一顆接一顆，永無止境。他抱住艾玉容的雙手，已是滿手鮮血。
“不要，不要。”公孫策使勁搖頭，似乎隻能發出這樣兩個字。
艾玉蓉將頭靠在他肩上，緩緩閉上了眼。
眼角，兩滴清淚流了下來。
阿策，對不起。
我說過從海州回來就來“娶你”，可我食言了。
阿策，對不起。
那一晚，我們有了孩子，可是我卻把他弄丟了。
阿策，對不起。
雖然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和你說，可我，撐不住了。
願來生，還能再見。
即便這一生，最後帶給你的也許是永痕的痛苦，可阿策，我還是自私啊，我還是想下輩子遇見你啊。
我還想遇見那個一臉白皮卻超級毒舌還黑心黑肺的少年，那個上個屋頂都能立刻暈倒的沒用少年，那個才華橫溢一身正氣的驚豔少年，那個被我罵沒人要卻最終被我藏在心底刻在靈魂的少年.....
阿策，下輩子，我不講鬼故事了，我隻來娶你，好不好？
好不好？
日光照在她身上，那一朵又一朵用鮮血開出的彼岸花，觸目驚心。
彼岸花，開彼岸。
花開無葉，葉生無花。
相戀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