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箐:“......艾姐姐果然聰慧無雙。”
“問吧。”艾玉蓉笑笑,“想問啥大膽問。”
耶律古琦和柳叮叮那兩個比謝箐更沒心沒肺的家夥,已經就這個問題問過她幾次了。
謝箐小聲道:“你對龐昱,可有動心過?哪怕是...一瞬間的動心?”
艾玉蓉耐人尋味地看她一眼:“小謝青,我的心又不是鐵做的,他做到那個份上,怎可能不動容。隻不過,在他死之前,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否動心過。直到他死了,我才恍覺,心裡有個地方,永久缺失了一塊。”
看著謝箐有些發怔的表情,艾玉蓉歎了口氣:“你還想問我,究竟愛公孫策還是龐昱對不對?”或者,愛誰多一點對不對?”
謝箐無意識地點點頭。
艾玉蓉笑笑:“我愛的,自始至終,都是公孫策,選擇他,從未動搖。隻是,如今,我卻不得不承認,龐昱他也占據了我心裡一塊地方,哪怕是...很小的一塊地方,哪怕是,被我刻意忽視的地方。可是,無論我愛或者不愛,無論我承認或者不承認,他就在那裡。這輩子,都不會再消失了。”
看著謝箐仍然有些不太明白的樣子,艾玉蓉輕歎一聲,“小謝青,人生,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在你心裡落下轟轟烈烈的一筆,讓你記住一輩子,和你是否和他相愛過,是否最終相守,沒有關係。”
謝箐用了好一會才消化她的話,問道:“龐昱在你心裡霸占了一塊地方,公孫策知道嗎?”
艾玉蓉點點頭:“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謝箐愣了愣:“那他...不介意嗎?”
艾玉蓉忽然笑了:“五年前的他,會介意。五年後的他,不會。”
其實,她醒來後,曾有過一段時間的心結,是公孫策幫她打開了心結。
他說,走過生死,眼前人還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甚至,至今都不知道,龐昱從未碰過她。
謝箐想了想:“如果,如果下輩子你還遇上公孫策和龐昱,如果龐昱不再當壞人,你又會選擇誰?”
艾玉蓉沉默了許久:“如果他不當壞人,其實他比公孫策更能近水樓台先得月,我想,也許在我遇上公孫策以前,他就把我拿下了吧。但是,沒有如果。我隻知道,這輩子,我愛上的是公孫策。”
謝箐點點頭。
有些事,若不是自己親生經曆過,確實無法感同身受。
不過她覺得艾玉蓉說得對。
和艾玉蓉沒聊一陣,藍錦衣來敲門了,見艾玉蓉在裡麵,愣了愣,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艾姐姐在這裡,打擾了。”
艾玉蓉站起來,笑道:“沒事,我就找她說說話,再不回去,我家公孫要望眼欲穿了。”
謝箐本來還想和她聊聊天,想到人家夫妻久彆重逢,好像這個時間不太合適,便將她往外一推,嘻嘻笑道:“艾姐姐,小彆勝新婚,趕緊走趕緊走,我怕先生罰我俸祿。”
艾玉蓉敲了下她的頭,利落地走了。
走到門口,笑看藍錦衣,笑裡滿是興味和探究:“藍公子可真是儘心儘職啊。”
藍錦衣並不接話,微微一禮。
“錦衣師兄,你找我有事?”謝箐將花茶收好。
藍錦衣點點頭,拉住她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
他帶著她,直接用了輕功,去了穀城外的雲霧山。風雪在下午就停了,夜間,竟罕見地有了久違的月光。
“錦衣師兄,你帶我來這裡......乾嘛?”謝箐疑惑地看了看雲霧繚繞的山穀。
藍錦衣指了指山穀:“教你布陣。”
謝箐呆了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她確實隻會破陣,不會布陣,一是因為她過去太懶,謝輕攬教她時,她不願意學。二是因為布陣需要有較高的修為,總之,費精力費事。
“你隻會破陣,不會布陣。”藍錦衣笑了笑,“奇門之人,怎可以不懂布陣。”
謝箐神色古怪地盯著他:“為何?”
藍錦衣沉默了下:“出發前,小白拜托了我一件事,讓我......教你布陣。”
謝箐看著他,仍問:“為何?”
藍錦衣沒馬上回答,而是抬眼看向東北方向,那裡,是伏牛山的方向。
良久,他才道:“小白說,襄陽凶險,他怕你萬一遇到極端情況。他想要你......遇到危險,能自保,能護你想護的人。”
謝箐看著藍錦衣,沒說話,眼神卻越來越深。
藍錦衣再次沉默了下,眼神裡有著淡淡的無奈:“謝青,隻要小白或者展昭在你身邊,無人可傷你。可謝青,襄陽變數太多,萬一,我是說萬一,他們因為某種原因,無法守護在你身邊,這個時候,你必須有力自保,明白嗎?”
謝箐彆開頭,很久沒說話。
藍錦衣也沒說話,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好。”她轉過身來,眼眶發紅,“什麼陣法?”
他舉目看向那霧氣籠罩的山穀,緩緩開口:“七星紫微烏鷹陣。”
她喉嚨滾了一下:“好。”
藍錦衣先給她示範了一遍如何擺法台,如何借天地之力。
講解完,他開始按一定的規律移動起腳步,朦朧霧氣裡,姿態優雅,一身雪衣在白霧裡飄飄蕩蕩,哪怕走的是道家正宗的罡步,卻硬生生走出了一種瀟灑明快的美感來。
縹緲雲霧下,並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頎長身姿清透美好,勝雪衣袂在霧氣裡不斷鼓蕩。
看著看著,謝箐又開始恍惚。
此刻的藍錦衣,真的好像......小白,那個白衣飄飄、美而翩然的小白。
看著她有些失神,藍錦衣停了下來:“記不住?那我再慢一點。”
謝箐眼底某種神色一閃而過,點點頭。
藍錦衣再演示了一遍,對她道:“你來試試。”
“為何我從未見小白布陣時要這樣?”謝箐微微疑惑,小白在開封府後院當著她的麵布過一次陣法,並不需要走這一套道家程序。
“你修為不夠,得按最基礎的步驟來。”藍錦衣解釋道,“如果是小白,是不需要這一步的。”
謝箐明白了,按照記憶,試著走了一遍。
“手勢不太對。”藍錦衣走到她身後,手臂從她肩上越過去,幫她糾正了手勢。
背後,男子溫熱的胸膛如此清晰,那種隱隱約約似熟悉似陌生的香味又開始縈繞在周圍,謝箐心裡一顫,下意識轉頭去看,藍錦衣卻已經後退一步,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再來。”
她斂起心神,認認真真學了起來。
這一夜,藍錦衣教會了謝箐好幾種陣法。
“倒挺聰明的。”藍錦衣對她學陣法的速度和效果似乎很是滿意,揉了揉她腦袋,“小白的小弟,果真不錯。”
謝箐瞟他一眼,笑了笑:“小白的小弟,自然是很牛的。”
她既沒有說謝謝錦衣師兄,也沒有說錦衣師兄教得好。
藍錦衣沒接她的話,拿出一個鐲子樣的東西套在她手腕上:“小白也讓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謝箐好奇地看了看:“機關手鐲?”
這東西很漂亮,看不出來是何材料而做,外觀倒和那種精美的手鐲似乎是一樣的,隻是,上麵的各種裝飾並不是用寶石之類鑲嵌,而是同一材料拚接出來的各種圖案。手鐲上麵,有個五角星一樣的東西。
藍錦衣將她手拉過來,輕輕轉動那顆五角星,砰的一聲,就有一根極細的針飛了出去,一下打在對麵的樹上。
藍錦衣再次轉動五角星,一枚小卻威力巨大的角釘尋如閃電一樣地擊打在那顆樹上。
“沒錯,機關手鐲。”藍錦衣指了指那五角星,“裡麵藏了六十枚暗器,足夠你在特殊情況下自保。”
藍錦衣再轉動手鐲上的其他位置:“這裡,這裡,也有機關,可以......”
朦朧月光下,他細細給她示範和解說著這個機關手鐲的所有功能。讓謝箐這個本身也是機關高手的人,也不禁感歎起這手鐲的牛逼和用心。
“小白....什麼時候給我做的?”謝箐眼眶有些發紅,“我怎麼從沒聽他說起過。”
藍錦衣幫她將手鐲帶好:“展昭和小白一起做的。材料,是展昭給的,東西,是小白動手做的。”
謝箐呆了呆。
“出發汴梁前不久,小白才做好的。”藍錦衣解釋道,“他當時找我要過一樣東西,所以我清楚這事。”
要想在小小手鐲上做出強大的功能,除了需要精通機關設計,所用的材料,也是有極高要求的。做這手鐲的材料,極其珍貴,是展昭費了很多勁才從江湖上天價換來的。
直接用了他汴梁一套宅子交換的。
展昭拿到材料後,讓他幫他做一樣能適合她,讓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有力自保的武器。
謝箐看著手鐲,使勁抬了抬眼。
“他們送你這個手鐲,是想讓你,哪怕在極端情況下,在他們無法在你身邊時,能讓你有力自保。”
謝箐那在眼眶打轉了好久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藍錦衣瞟了眼她,沒說話。
“我可以試試嗎?”謝箐看了看手鐲,有些擔心自己不會用,或者誤傷了自己。
“當然。”藍錦衣聲音很溫柔,“他們為你量身定做的東西,自然不會傷了你自己,隻要你彆把手鐲轉過來對準自己腦袋就行。”
指了指旁邊那顆靶子樹,藍錦衣笑道:“射它。”
謝箐嘗試著轉動了一下機關,對準那顆樹,信心滿滿地一按,飛針一下飛出去,隻不過,方向偏移,差點射到站在旁邊的藍錦衣。
藍錦衣:“.......”
謝箐有些傻眼。
剛才看他操控,明明很容易的啊,怎麼她一上手,就成了賣家秀和賣家秀的差彆呢。
謝箐一急,又按了一次,這一次,飛針從藍錦衣腦袋上飛過去。
藍錦衣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小謝青,你不至於要對我滅口吧。”
謝箐有些尷尬,瞅了瞅手鐲。
藍錦衣輕歎一聲,走回她身旁,站她身後,一隻手臂越過她身前,帶起她左手臂,往前伸直。
另外隻手從她腋下繞過,牽起她右手,放在了機關處。
那微微滑開的袖口,隱約可見線條勁健的小臂,那覆蓋在她手上的手,骨節分明,根根如玉。
對著那手,謝箐又有些走神。
展大人和小白的手,也是這樣的修長如玉,漂亮至極。
“看好了,兩隻手要這樣配合。”他微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因為姿勢的原因,兩人之間幾乎無任何空隙,她的後背,貼在他胸前。他的頭,靠著她的頭,從側麵看去,有種相擁耳鬢摩斯的錯覺。
也不知為何,今夜的藍錦衣,嗓音似乎沒有平日的那種沙,隻剩下那種低沉磁性的音調,平平常常的話語,卻給人一種音中蠱王的錯覺。
那種,小白特有的語調。
而那種非花非木卻浩蕩清爽的淡淡香味,再次讓她恍惚。
謝箐心裡狠狠一顫,微微側身,卻隻看見藍錦衣專注的神情。
“看好了,發力要這樣。”藍錦衣握住她的手,不輕不重地一按機關,那飛針就嗖地一下打在了前方樹上。
他鬆開她:“試試。”
猝然鬆開的懷抱,讓背後的溫暖一下消失,感受到夜間的涼意,謝箐甩了甩腦袋。
剛才那一瞬,她差點又把他當小白了。
再次收斂了心神,謝箐開始了不斷嘗試。
一開始,仍然很多時候都射偏,不過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熟練。
“這裡麵的飛針暗器,會不會被打光?”謝箐有些擔憂。
藍錦衣:“打光它,這裡麵的,本就是專門給你練習用的,打完了,我會重新幫你填充滿。”
“好。”謝箐再不顧忌,一遍又一遍的練習。
她的神情,專注而認真。
他的眼眸,溫柔而深情。
她在看前方。
他在......看她。
她的眼裡,全是飛針。
他的眼裡,全是.....她。
她練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她終於停了下來,看向他。
他一下移開眼,長而濃密的睫毛不斷顫動。
“怎麼樣?”她眼神極亮地看著他。
他抬起眼,在她亮晶晶的眼神裡恍惚了一下,忽然掠到前方,指了指自己:“來,射我。”
謝箐猶豫了下。
“放心,你傷不了我。”藍錦笑了笑,“放心射。實戰狀態下,你的目標物,大概率是移動的,所以,射我。”
“好。”謝箐果斷一射。
“再來。”藍錦衣身子似乎壓根沒動,就避開了她的飛針。
謝箐再次抬起手臂。
兩人一個射,一個躲,隻聽見嗖嗖嗖的聲音和不斷晃動的白影。
不知過了多久,藍錦衣終於停了下來,山風鼓蕩,衣袂飄舉。
他對她道:“小謝青,你可以出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