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霄樓第七層,白玉堂拍拍謝箐肩膀:“還哭嗎?不哭我們上去吧。”
謝箐紅著眼點點頭,兩人剛要行動,衝霄樓裡忽然傳來一陣機關啟動的聲音,那些本來已經縮回牆體內的箭矢,又全都蹦了出來。這一次,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層,仿若被千軍萬馬包圍的感覺。
謝箐整個人都懵了。
為什麼?哥哥不是在信裡說他們已通關徹底安全了嗎?
白玉堂臉色驟變,撈起謝箐就往通往第八層的門那個方向掠。
然而,到達大門前,兩人臉色再次一變。
那本來已開啟的門,不知何時被人從內關上了。
白玉堂眉心一跳,急速在門上搗鼓。隻是,沒用,門沒有一點反應。看樣子,這門如果關閉,隻能從內打開。
“小白。”謝箐嚇得聲音都顫抖了,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被寒意浸透。
這一刻,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箭矢再次轉動,機關滾動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整個衝霄樓都在醞釀著什麼看不見的暴風雨。
室內,漸漸彌漫一種淡淡的香味,讓謝箐開始渾身發軟。
白玉堂臉色變得極度難看起來。
這氣味,他太熟悉了。他曾在韓彰那裡聞過,它會讓內力在短時間內迅速流逝,不過一個時辰後會自行恢複。
那個答題升降台上,答題“屏幕”嗖地縮了回去,圓形升降台的圓周,一下彈出八片花瓣一樣的東西,讓整個升降台看起來像是一朵盛開的蓮花。
看著那朵驟然開放的“蓮花”,白玉堂渾身一震,眸底的驚駭之色一覽無遺。
“小白。”謝箐抓住白玉堂袖子,都快哭出來了。
身子微顫的白玉堂,看了眼臉色白透的謝箐,忽然將她一抱,唇在她額頭輕輕一觸:“小謝青,再見。”
謝箐渾身一顫,一股濃濃的恐慌從心底升起。
他卻不待她開口,用僅剩的一點內力,將她拋向那蓮花平台。
同一時刻,他腳下卻一空,整個人開始往下急墜。
因為,在他拋她的同時,整個衝霄樓從第二層到第七層的地麵,除了他站立的範圍是墜落外,其他全部在一瞬間回撤回了牆體。原來的第一層到第七層,須臾之間合並成了一個巨大的封閉空間。
那個蓮花台卻並沒有墜落,而是被機關推動靠在了對麵牆壁上,並開始徐徐上升。
她在上升,他在墜落。
一下殊途。
謝箐伏在蓮花台上,眼睜睜地看著白玉堂下墜,整個人神魂俱顫,本能地向下伸出手,想去拉住他。隻是,兩人之間早已隔了一層樓距離,再無可能握住彼此的手。
牆壁四周的機關,將黑壓壓的箭矢對準了白玉堂,空氣裡,有濃濃的火油味。
蓮花台以下,地麵以上,同時鋪開了兩張巨大的網,像兩隻張開黑洞洞大嘴的凶獸,想一口吞掉網之間的闖入者。
銅網!
浸透了火油的銅網。
“小白......”謝箐忽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跪倒在蓮花台上,崩潰大哭。
箭矢、火油、銅網。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書裡,小白身死銅網陣。
萬箭穿心,烈火焚身......
白玉堂任憑身體下墜,黑眸一直黏在她身上,眸底是濃濃的眷念和宿命般的無奈。
原來,終究還是逃不過早已注定的結局啊。他知道,他和她都在儘最大可能遠離衝霄樓,可命運就像逃不開的牢籠,無處不在地罩住他和她,陰差陽錯下,他和她終是誤入了衝霄樓。
在衝霄樓裡,九死一生,層層通關,好不容易順利完成所有關卡,逃脫宿命似乎觸手可及。
他以為他終於可以逃脫那個噩夢了,卻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
在看到蓮花台出現那一瞬間,他才恍覺,命運,兜兜轉轉,無論你如何逃避,終究還是開啟了。
在他那個噩夢裡,他並沒有看到衝霄樓第一層和第七層的那些事。夢裡的他,隻看到了一個場景,就是他和她,在一個巨大的封閉空間突然跌落。而那個蓮花台,是唯一沒有跌落的存在。
夢裡的他,用所有內力將她拋向那個蓮花台,然後,自己萬箭穿心,葬身火海。
夢裡和現實,不同,卻又相同。
不同的是,夢裡的他,沒有失去內力,這裡的他,內力幾乎無存。
相同的是,最後結局都一樣。
夢裡的他雖沒失去內力,卻和她一同下墜,在那樣的情況下,沒有可以借力打力的地方,輕功無法施展。他要把她往上拋,自己就無法跟著往上。
所以,他墜入地獄,送她回人間。
現實裡的他,因為有了夢的先兆,本可以和她一起在蓮花台活下來,可卻偏偏失了內力。在把她拋上蓮花台後,地麵墜落,本就失了內力的他,再無能力也無機會上蓮花台。
無論是夢裡還是現實,都是無處逢生的絕境,即便是展昭的輕功,也無濟於事。
上下兩張網,在不斷逼近。
他知道,雙網合並的那一刻,就是他萬箭穿心烈火焚身的時候。
看著那兩張不斷靠近的網,白玉堂心裡輕歎。
他知道她和展昭都不準他來襄陽,不準他靠近衝霄樓。他也知他來了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還是來了。
隻因為,他在夢裡看到了最後這個場景啊,知道了他若不來,她就必死無疑啊。
如果注定必須要死一個,那就讓他死吧。
塗滿火油的銅網,即將合並。
白玉堂最後看了謝箐一眼,閉上眼。
其實,早在從西夏回汴梁的途中,他就大概知道自己可能真的逃不過命運了。除了他的噩夢,除了展昭的噩夢,除了她知道書裡他的結局,還因為……他在路上,遇到了柳道長。
那個幾年前曾為他測過一次命格的怪人。隻不過,他卻沒告訴他命格究竟是什麼。
他問他:道長,可否再為晚輩測算一次?
柳道長卻拒絕了他,對他說:“你算,或者不算,命就在那裡,該來的,避不掉,又何必自尋煩惱。”
那一刻,他知道了。
他……大概率逃不過宿命了。
他本恣意灑脫人,他本狂妄不信命。可那一刻,他沒信心了。
於是,他去找了展昭,去給他交代“後事”。
於是,他通宵達旦地做那個保命手鐲,隻為入襄陽前可以給到她。
在伏牛山發生雪崩後,他心裡不安,他怕,怕展昭出事,怕展昭遲到。於是,在穀城時,他帶她去了雲霧山,親手教會了她如何布陣,如何自保。
他雖無法預測襄陽未來會如何,可他心裡隱隱不安。
白玉堂的淚,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