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他沒法再保護她了,但願,他給她準備的東西,可以讓她接下來平平安安。
淚滑下,他在心裡道:
再見,小爺最愛的兩個人。
過往的那些畫麵,極其快速卻清晰地在腦海流過,生死之間,那些銘刻在靈魂深處的記憶,從時間長河那頭,洶湧而來。
那個溫文爾雅動不動就臉紅的小小少年,被他調戲後,提劍追殺了他三日三夜,卻十年如一日地護著他,寵著他。
初遇的第二年,他總是在鬨,他總是在安靜地看,淡淡地笑。
走過十年光陰,他仍在鬨,他還在笑,從未改變。
時光因他而溫暖,歲月因他而溫柔。
而那個穿著男裝的女孩,他遇見她的第一次,就讓他驚豔,讓他靈魂共鳴。他從此,把她種進了心底。
他和她在一起,一起鬨,一起笑,所有的相處,生機勃勃,燦爛而明媚。
時光因她而濃墨重彩,歲月因她而驚喜不斷。
即便是愛而不得,卻讓他從未後悔。
無論是他,還是她。
都在他心裡占據了最重要最特彆的位置,無人可替代。
即便是他和她自己,也無法替代對方,缺一不可。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和他們,就這樣一起打打鬨鬨,永遠這樣走下去。
可老天,終究還是沒給他這個機會。
銅網......終於合並.
萬箭......齊發。
一切,塵埃落定無可挽回。
白玉堂的眼角,兩顆晶瑩終於滑落。
小謝青,再見。
展貓貓,再見。
願來世,還能遇上你們。
漫天的箭矢,密密麻麻,呼嘯著,帶著火焰,射向收成一團的銅網,射向銅網內被束縛得死死的他。
被火油浸透的銅網,遇到火箭,立馬化成一堆熊熊的火焰,包裹住他,再看不見他的身影。
“不要......”謝箐跪在蓮花台上,撕心裂肺,不斷搖頭。
為什麼,為什麼命運要如此殘忍。
顏查散都可以躲過命運,柳金蟬都可以改寫命運,艾玉蓉都可以死而複生兩次。
就連宋仁宗的曆史,也都改變了啊。
為何老天就單單容不下一個小白啊。
謝箐無力懸在蓮花台邊的手,仍然保持著想要去拉他的姿勢。衣服的袖子,不知何時,被蓮花台劃開了一道口子。那一直被她好好收藏在衣袋內的釋槐鳥,從袖子裡滾落,掉入火海裡。
而那一直被她安裝在釋槐鳥上的龍懸珠,也跟著一起掉入了火海,發出一陣璀璨倒奪目的光芒。
那光芒,和銅網陣的火焰發出的光芒,合並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小白,不要,不要......”
謝箐不斷捶打著蓮花台,手掌很快血肉模糊,鮮紅的血順著蓮花台而下,掉入那團火海。
光芒更甚,火焰更紅。
火焰,紅得如此灼眼,豔得如此焚心,像那開在黃泉路邊的彼岸花,美到窒息,也絕望到心碎。
彼岸花,生死分離之花。
花開彼岸,人隔陰陽。
衝霄樓內,本無風,卻不知何時起了風。
那些彼岸花一樣的火焰,被風吹得飄搖不定,遠遠看去,竟像是一隻浴火重生後的鳳凰,在展翅欲飛。
“小白,不要.....”她無力而絕望地看著那團火焰,手掌上的血,滾滾落入火海。平日裡小小破皮都怕疼的她,此刻再也感覺不到任何肉/體的疼痛,一下又一下地錘著蓮花台。
原來,心真的會疼,像無數把尖刀在裡麵不斷旋轉,挖心刮骨般的疼。
這一刻,她終於能夠知道艾玉蓉死的時候,公孫策和龐昱那種絕望了。
也終於知道,小白在她心裡的地位,比她以為的還要重。
看著那像鳳凰一樣飛舞的火焰,她眸底是言語無法描述的傷痛,是筆墨無法形容的絕望。
鳳凰涅槃可重生。
可她和展大人的小白,再無歸期。
“啊......”瀕臨崩潰的她,仰天長嘯,一聲比一聲淒厲,那痛徹心扉的長音,在空蕩蕩的衝霄樓裡不斷回響,天崩地裂一般。
再也承受不住的她,喉間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軟軟倒在了蓮花台上。
......
茫茫伏牛山裡,已走了整整三日,正靠在一處岩洞小憩一會的展昭,忽然驚醒。
剛才,他隻是靠在那裡休息一會,卻突然就陷入了夢裡,還是那個夢,那個他第一次帶小白回嵩山,在中嶽廟裡做的那個噩夢。
那個,小白萬箭穿心烈火焚身的夢。
隻是這一次,夢裡多了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
那是.....她的聲音。
展昭一下捂住心口,臉色白得幾欲透明。
心裡,劇痛襲來。
他踉蹌了幾下,一下跪倒在雪地裡,喉嚨一甜。
雪地上,飛濺上一片殷紅。
他和小白之間,素來有感應,過去那十年,無論誰遇到大的危險,對方都能有所感應,也因此,他或者他,總是能及時趕到。
可過去十年,哪怕是小白命懸一線的時候,他都從未有這麼強烈的感應。
這樣的感覺......除非......
展昭不敢去想那個可怕到無法接受的後果,整個人劇烈顫抖著,雙目失焦地看著襄陽的方向,最終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潰嘯。
那長嘯劃破長空,聲聲泣血,回蕩在空茫的山穀,久久不散。
伏牛山的皚皚白雪,在展昭的眼裡越來越白,越來越白,那幾日幾夜一直在雪裡奔波的他,眼睛再也承受不住,視線開始模糊,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終於,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他直直地往後倒了下去,倒在那一片殷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