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在哪裡?”
問出這句話,似用儘了展昭所有的力氣。他看著謝箐,喉嚨使勁滾了滾,一雙星眸之中,帶著隱隱的期待之色,但更多的,則是極度的不安和濃濃的害怕。
期待她的答案,也害怕她的答案。
這一刻,忽然就很想逃避。
謝箐看著展昭,不說話,卻淚流滿麵。
在她無言的淚水裡,他的臉色,漸漸蒼白,最後幾欲透明。
她閉了閉眼,淚水洶湧得更厲害。
他身子忽然晃了晃,踉蹌了一下,一雙變得毫無血色的薄唇,劇烈顫抖,張了幾張,卻是無聲。
那喉嚨,刺痛得似再也發不了聲。
她一下抱住他,淚水落在他胸口,冰涼冰涼。
他渾身劇顫,那雙星眸裡最後的一點希望之色消失殆儘,整個眸子漸漸被漆黑的濃霧遮蓋。
就像那夜空的星河,忽然之間泯滅了所有的光芒,整個世界,化為最深最黑的無底深淵。
他不再問,緩緩閉上眼。
清淚,一顆接一顆,永無止境。
早在伏牛山裡,他就感應到了所有。可是,他不願相信,不願接受,沒有親耳聽見親眼所見,他都不願相信。心裡,始終抱著那麼一絲希望。
在城東看見她的那一刻,在她安全後,他最想問的就是,小白在哪裡。
但許是心裡早有預感,早有答案,他不敢問,也不能問。
他怕,怕聽到那個最可怕的答案。
也怕聽到那個答案後,再也無法理智。於是,他忍著不問,趕去了城西,去做關乎襄陽生死存亡的事。
直到襄陽軍解毒,直到襄陽城徹底轉危為安,他才敢問出這個句話。
可現在,他後悔了。
他為什麼要問啊,隻要他不問,小白就永遠還在,還在。
展昭再也抑製不住,哭出了聲。
頂天立地的男兒,人生第一次,放聲大哭。
哭聲裡,是他和他的所有過去,是相遇相識、相殺相交、到成為人生裡再無人可替代的靈魂兄弟。
他抱住她,哭著說:“謝箐,他沒了,再也沒有了。”
那個笑得一臉張揚卻要命好看的小白,沒有了。
那個一臉壞笑把他調戲得每次都暴走的討厭鬼,沒有了。
那個被他追殺了半個江湖卻從此走進了他內心的欠揍家夥,沒有了。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總是闖禍,還要他追在後麵善後的不省事家夥,沒有了。
那個和他在瘋人穀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小夥伴,沒有了。
那個唯一能不說話光靠眼神就能秒懂彼此心思的家夥,沒有了。
那個能和他把後背毫無保留交給對方的兄弟,沒有了。
......
展昭哭得撕心裂肺。
過去的十年,他的人生,幾乎全是他的參與。直到遇到她,他的世界才又多了一份色彩,一份和他相似卻不同,但都同樣重要的色彩。
他和她,是他世界裡最濃重的筆墨,最燦爛瑰麗的色彩。
可從此,他的天空,隻剩下了一半。
屬於小白的那一半,永遠變為了黑白。
......
謝箐抱住展昭,默默流淚。
他此刻的痛苦和無助,猶如當初的她。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在她麵前提小白。可其實,任何人,都無法完全體會她那種悲傷。那種...隻有展昭才能感同身受的傷和痛。
因為,三人團,少了誰,都不再完整。
展昭的嗓子,再也發不出聲。
他抱住她,像抱住最後的一點依靠、最後的一根稻草。
空氣裡,流淌著難以名狀的悲愴和傷痛,慟色仿若是從他和她的靈魂裡散發而出。
摘星樓遠處的湖邊,不知何時,開封府的所有人,以及趙湘,站在了那裡,默默看著對麵的兩人。
“走吧。”包拯忍住早已酸澀的眼眶。
其他人默默跟在包拯後麵離開,小白對展昭和謝箐意味著什麼,他們比誰都清楚。此時此刻,任何安慰的語言都顯得蒼白而無力。
艾玉蓉和公孫策走在最後。
“也許,隻有時間才能治愈他們吧。”艾玉蓉回頭遙遙看了模糊在夜色裡的兩人,聲音微哽。
公孫策牽起她的手:“有些傷痛,時間可以治愈;有些傷痛,卻永遠無法治愈,即便你強行封印,即便結再後的痂,可下麵,永遠是鮮血淋漓。”
艾玉蓉心裡一顫,扣緊了他的手,也許,最能體會展昭謝箐感受的人,就是曾兩次失去她的公孫策了。
“阿策,如果小白還活著,該有多好。”艾玉蓉鼻子一酸。
公孫策輕歎一聲,卻沒再說話。
落入銅網陣,斷無生還可能,因為......萬箭穿心,烈火焚身。
即便他們都希望出現奇跡,可銅網陣裡留下的碎骨,徹底粉碎了所有人的任何僥幸和奢望。
“阿策,”艾玉蓉看向蒼穹儘頭,“你說,死了的人,還能複活嗎?”
公孫策不忍,卻還是誠實答道:“不能。”
艾玉蓉沉默了許久:“可我....死了兩次。”
公孫策輕輕將她抱入懷裡:“蓉兒,我知你難過。可小白,和你不一樣,他真的......沒有了。”
......
摘星樓前,展昭扶住謝箐肩膀:“謝箐,告訴我小白的所有......”
“好。”謝箐點點頭。
這一夜,展昭和謝箐半夜才回了襄陽王府。
“展大人,你先等下,我去去就回。”謝箐準備去讓小廚房的人準備幾桶熱水。
桂花街攔截那一戰,展昭身上早已濺滿了不知多少人的血,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渾身上下都是乾涸的血跡。
展昭拉住她,不讓她走:“箐箐,你不會消失,對不對?”
看著他眼底的無助和脆弱,謝箐一陣心悸,使勁搖頭:“不會,永遠不會!”
“答應我,無論什麼情況,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展昭一把抱住她,滿眼害怕,“不要像小白一樣,突然就不見了好不好?”
看著他像個孩子一般充滿恐懼的眼神,謝箐心裡疼得厲害。
那個永遠強大無比的展大人,何時如此脆弱過。
她拉著他在床邊坐下來:“好,永遠不會離開展大人。”
他猶自不肯放開她的手,像個生怕大人離開就再也不回來的可憐孩子:“不要走。”
“我不走。”謝箐輕聲安慰道,“展大人乖,在這裡等著我,我讓廚房送桶水進來。”
展昭不說話,用一雙濕漉漉的紅眼睛看著她,像極了曾被拋棄過的貓咪一樣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