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箐輕歎一聲,指了指他的衣衫,再指了指自己:“臟。”
展昭有些茫然地瞅了下自己,再看看她,似乎終於懂了什麼是臟,放開了她:“那你快點回來。”
“好。”謝箐匆匆出了房門,走出一段穿花走廊後,一下靠在柱子上,那強忍了好久的淚水,終於順著臉頰無聲滑落。
“小白,你要是還活著,該多好啊。”她蹲下來,抱住膝蓋,肩膀不停抖動。
好一會,她才站起來,擦了下紅透的眼眶,去吩咐守在院內的王府下人,讓他們準備熱水和洗漱用品送過去。
“謝姑娘,王爺早就吩咐我們一直備著熱水,你稍等,馬上就送過去。”下人打了個嗬欠,立馬開始張羅。
“有勞大家了。”謝箐點點頭。
水很快送了過去,展昭卻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那裡,空洞的眼神裡,是無邊的悲涼和傷痛。
謝箐輕歎一聲,將他拉到木桶旁,直接動手脫掉他滿身是血的外衣:“展大人,你太累了,泡一下,乖。”
展昭這才有所反應,抬腿直接跨進了大浴桶。
謝箐無奈道:“展大人,先把衣服脫了。”
展昭沒反應,隻看著那水麵發呆。
她剛想說什麼,他卻忽然把頭埋入水裡。
她嚇得麵如土色,將他一把拉起來,聲音都開始打哆嗦:“展大人,你彆嚇我,好不好?”
她家展大人,是想不開要尋短見嗎?
展昭這才回過神,搖搖頭:“我隻是.......想起了過去的事。”
想起,在瘋人穀裡,有次老瘋子又開始折騰他,小白為了救他,被老瘋子反複地將頭按在水桶裡......
謝箐鬆了一大口氣,心有餘悸地看著他,剛才真的......嚇死她了。
“你也去泡吧。”展昭摸了下她同樣臟兮兮的臉,“我......沒事。”
謝箐點點頭,去了隔壁房間。等她回來時,展昭已洗好並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像個貓咪一樣蜷縮在床頭,眼裡全是酸澀的刺痛和無助。
謝箐心裡一顫,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來。
他一下抱住她,將頭往她頸窩裡狠狠埋了埋,身子輕輕顫著,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
她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卻發現自己喉嚨也像是堵了什麼東西,竟也發不了聲。
她眼一酸,伸手抱住他,像抱住一個脆弱的孩子那樣。
眼裡的淚,再次滑下。
良久,他抬起紅紅的眼睛,對她道:“我想看看.....他。”
哪怕...隻剩一抔灰。
“那匣子沒在這裡,咱明日再看,可好?”謝箐猶豫了下,沒說實話。其實,匣子就在隔壁,可她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拿給他了。
“好。”展昭沒再堅持。
謝箐脫了外衣和靴子:“展大人,睡覺吧。”
展昭看著她:“是不是睡著了,就可以夢見想見的人?”
謝箐愣了下,閉眼點點頭:“嗯,會的。”
展昭立馬上床,躺下,將她一抱,手指一彈,滅了燈。
黑暗裡,兩人都濕了枕頭......
* * *
司空寧撤出襄陽城後,在城外十裡地繼續安營紮寨,但接下來幾日,都再沒有任何行動,似乎在等宮裡的指示。
司空寧不動,襄陽軍自然也不會動。
他們愛在萬山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反正也不吃他們襄陽的大米。
受傷的王朝等人,在韓彰的精心調理下,很快恢複過來。
而展昭,除了第一日,之後表現得似乎都很平靜,一直跟著包拯等人忙前忙後。隻是,每到晚上,王府的人就會看見展昭和謝箐在燒紙。
王朝等人見狀,再次去買了紙,跟在展昭他們身後燒。
“展大人,你為何每天都在燒紙啊?”王朝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上一個每天燒紙的,還是韓彰,但韓彰可沒燒得這麼誇張。
展昭放紙錢的動作一頓,看著那火光,眸底從未化去卻被他強行掩藏的悲涼終於漫了上來。
他輕聲開口,清冷的聲音隱含了幾分沙啞:“小白是個敗家子。”
那一次,小白從顧傾城那裡回來,單獨找他喝酒。那時候的小白,就預感到會出事了。
他說:展昭,小爺一輩子沒缺過銀子,花錢如流水,要是小爺死了,你可得給小爺燒紙,小爺沒銀子活不了......
他說:你得養著小爺,像養小謝青那樣養,記住沒!
展昭垂下眼睫,蓋住眼底所有的傷痛。
我......養你。
王朝怔了怔,歎口氣,繼續燒紙。
這一晚,就寢時候,王朝對張龍道:“兄弟,等我老了掛了,你也記得每日給我燒紙。”
張龍滿眼不解:“為啥不是你給我燒?”
王朝理所當然:“我比你年長一歲。”
張龍心裡一梗,轉頭對趙虎道:“兄弟,等我老了掛了......”
趙虎想了想:“我記得我比你大。”
張龍長歎一聲:“我身體比你差。”
馬漢弱弱道:“可是你們連每日買紙都買不起呢。”
其他三大金剛:“......”
四個人,開始因為誰給誰燒紙而大打出手,鬨了好久才終止了這個燒紙的話題。
張龍翻來覆去睡不著:“展大人可算是平靜了,早先,我還真怕他承受不住。”
王朝白他一眼:“表麵平靜而已,心裡痛著呢。”
以前,謝箐就是這樣,在痛不欲生了幾日後就似乎恢複了平靜。直到後來,在鬼霧山穀,當她崩潰大哭時,他才知道,有些傷痛,一輩子都沒法淡忘。
其他三人一下沉默,良久,馬漢喃喃。
“如果五爺還在,該有多好。”
* * *
汴梁皇宮內,宋仁宗半閉著眼靠在龍椅上,神色微微困惑。
那白玉堂都死了那麼久了,按說,顧傾城早就應收到消息了啊,可為什麼,他一直沒去找襄陽的麻煩?
這問題,他一直沒想明白。
正想著,宋正拿著軍報進來了:“聖上,司空將軍傳回的軍報。”
宋仁宗霍然睜眼,拿過軍報,越看,臉色越難看,陰沉著臉半響沒說話。
那黑白無常可真是有本事啊,在襄陽軍集體中毒宋氣裡應外合的情況下,竟然硬生生守住了襄陽。
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宋仁宗往後一躺,氣血翻湧。
宋正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話說,宋氣確實有本事,在那黑白無常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沒被認出來。這若是他或者宋然出馬裝鳳舞,早就被抓出破綻了。
不過,有一點他不是太明白。既然趙曦在襄陽,那他的四大護衛龍飛鳳舞紫天曉月也在啊。其他人認不出宋氣,可曉月,一定會認出來的。
但宋氣並沒在信裡提曉月的事,也不敢提。當初宋氣和曉月的事,隻有他們四大指揮使知道,連皇帝都不知情。當然,當初的他們,也確實不知皇帝會突然要對付趙曦,要不然,他們哪裡敢和趙曦的人有來往。
“宋正,通知宋氣和司空寧........”宋仁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