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自己都沒搞明白。”白玉堂遲疑了一下,“但我猜,我也許遇上了謝青說的什麼時空穿越。”
展昭謝箐對望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可是,你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啊?”謝箐有點著急,“我親眼看著你掉下去,看著銅網陣合並,看著........”
謝箐吞了下口水,沒將話再說下去。
她親眼看著萬箭齊發、火油呼嘯。
看著他被萬箭穿心,被火海挾裹。
那樣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存活的可能。
她絕望之餘昏了過去,醒來後從彆人口裡知道銅網陣內一切化為灰燼,隻剩下幾塊還沒完全燒化的小碎骨。
白玉堂沉默了下:“你看到的...是真的。”
微頓了頓,有些艱難地吐出一句話:“萬箭穿心、烈火焚身。”
謝箐心裡狠狠一顫。
展昭正幫他倒水的手一抖,茶水流了一桌。
看著兩人瞬間就紅了的眼眶,白玉堂輕歎一聲,拿過展昭手裡的茶壺:“沒事,都過去了。小爺現在不好好地坐在這裡。”
展昭沒吭聲,好久才啞著嗓子問:“然後呢?”
白玉堂:“在我感覺馬上就要死去的前一刻,我看到釋槐鳥和龍懸珠掉了下來,隨後,一大片奇異的光芒將我包圍。再之後,我就失去了知覺。等我再次醒來,已是一個多月後了,也就是前日。”
“龍懸珠,可通古今,跨時空。”展昭輕聲喃喃,“逆天......改命。”
難怪水火不懼的龍懸珠和天蠶軟甲衣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龍懸珠將你進行了空間轉移,讓你逃得一命.”謝箐輕聲道。
白玉堂點點頭:“我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留山,被我爹娘發現。他們傾儘所有才將重傷到隻剩一口氣的我從閻羅王手裡搶回來,但也隻是暫時,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隨時都可能在下一刻死去。”
謝箐喉嚨緊得厲害,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
展昭嗓音更啞更瑟:“再然後呢?”
“後來,我爹找來了我所有的師父,他們把所有的內力輸給了我,拿出了所有能救我命的東西,才堪堪將我的命留住。但我卻一直昏迷不醒,我爹說,三個月內如果我能醒來,就一切安好,如若醒不來,就將永遠沉睡下去,或許是活死人,或許是...真死人.”
謝箐一下伏在桌上,肩膀抽動。
原來顧傾城絕口不提小白不找襄陽麻煩,不完全是因為小白還活著,而是他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做更多的事。原來小白遲遲沒給他們傳遞信息,是為他一直在沉睡,一直遊走在生死之間,吉凶難卜。
展昭一下彆開臉,半天沒說話。
即便他沒提沉睡那個月的細節,他卻能猜到他都經曆了什麼。
白玉堂餘光瞟了下兩人,眼眸也有些發紅。
沉睡的那一個多月,他雖醒不過來,卻是有斷斷續續意識的。他能聽見爹爹娘親和師父們的對話,能感覺到身上那種萬蟲撕咬痛不欲生的痛苦。
那些痛苦,甚至比在銅網陣被萬箭穿心烈火焚身時還疼還痛。身體好似隨時都在被萬千蟲子在啃噬,在撕咬,又好似體內有數隻猛虎在撕裂他的五臟六腑。
即便意識昏沉,可身體的感覺,卻無比清晰。
這樣的折磨,讓時間仿若被無限放大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猶如漫漫長夜。那種痛到連靈魂都顫栗的苦,他真的受不了。
人,昏睡著。
身體,清醒著。
意識,斷斷續續。
無數次,他想要放棄,想要一了百了。畢竟,那樣的痛苦,已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極限。
那個時候,死,對他來說是解脫。
生,才是最難的。
昏睡的他,總是陷入在各種各樣的夢魘裡。
夢的背景,永遠是深不見底的黑漆漆。他孤獨地漂浮在黑暗中,整個世界隻有他一人,沒有聲音,沒有色彩,沒有陽光,隻有無儘的孤獨,冰涼和絕望。
在這樣的黑暗裡,他漸漸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身體的每一次發作,那些黑暗就開始扭曲,化作無數猙獰的小鬼模樣,扭住他的全身,想要將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一開始,他還本能地想掙紮,想抵抗。
直到他再也沒有勇氣堅持。
他閉上眼,任那些東西拖拽他。
就這樣吧,他想。
然而,在他快要被拖入黑暗深處時,那漆黑一片的世界,卻隱隱有了一些微弱的光。光暈裡,出現了一個女孩。
她伸出手,伸向他,似乎想要將他拉回。
仍然是無聲的世界,他隻能看見她拚命地伸手,看見她臉上眼淚不要命地掉,看見她近乎崩潰地在哭著什麼,喊著什麼。
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卻看懂了她。
她在哭喊:小白,不要......
他覺得那畫麵似曾相識,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也想不起那女孩是誰。
但那顆被痛苦啃噬得近乎麻木的心,忽然就動了動,很疼很疼。
但那種疼,和被啃噬的疼卻完全不同。
那是.......心在疼。
他雖不知她是誰,但她的淚,她絕望無助的表情,她聲嘶力竭的呼喊,讓他的心揪成一團,錐心刺骨般的疼。
那一刻,他忽然就舍不得離開了。
因為,他不想那個女孩傷心。
之後,每當他想放棄,想墜入黑暗時,總會出現那一抹微光。
隻是,微光裡,多了一個溫文爾雅清風雯月般的少年。
少年並沒有像女孩那樣哭喊,他隻是很安靜地看著他,眉眼之間,似乎是在笑。那笑意,柔和而溫暖,似月光,又似清風,讓人無比安心。
在那樣的笑意裡,他忽然就覺得,身上的痛苦,似乎都被撫平了很多。
他問他:“你是誰?”
他說:“小展昭。”
他覺得小展昭三字似乎很熟悉,熟悉到靈魂裡那種,可他卻一時想不起展昭究竟是誰。
他抱住頭,使勁搖,他問自己:我究竟是誰?展昭又是誰。
記憶,似乎馬上就要被開啟,卻就差了那麼一點點。
少年的畫麵晃起了波紋,漸漸消失,他又看到了那個女孩。
這一次,她沒有哭,她看著他,很認真地道:“小白,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重新給你答案。”
她笑著說:“會,一定會。如果沒有展昭,我會喜歡上你,男女之情的喜歡。”
小白兩個字,像開啟記憶的魔力鑰匙,那些被他封掉的記憶,洶湧而來。
那一刻,他淚如泉湧。
他知道了展昭是誰。
他知道了她是誰。
也知道了自己是誰。
從此,每當快要沉淪放棄時,他就看著那團微光,不斷提醒自己:活著回去,活著回去。
那抹微光,是他在黑暗裡堅持了一個多月的引航燈。
終於,他醒了過來......
白玉堂忽然捂住臉,指尖隱隱濕潤。
他在夢裡,拚了命的回來,隻因不想他和她傷心。
三個人都沒說話,各自平複著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白玉堂擦了下臉上的濕潤,給三人都倒了杯酒:“來,慶祝小爺我平安歸來。”
三人舉杯,重重碰在一起。
經曆生死,活著......就好。
“小展昭,”白玉堂一搭他的肩,還是那副不羈又無賴的樣子,“小爺可是拚了命才能回來找你的,給小爺記住啊,以後,讓著小爺,寵著小爺,記住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