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離家六百年 而食物就在眼前。……(2 / 2)

血咒 一隻黑熊 6176 字 10個月前

城市、居民、領主的城堡,乃至於城防都主要集中在對麵,南岸隻有幾個零碎的穿著輕皮甲的哨兵駐守在橋前……大橋南端有個裝置能將連接的木板快速收回,使角塔江成了南麵的護城河。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凡勃侖侯爵是出了名的牆頭草,作為控製戰略要道的邊境貴族,他們與西邊的封君羅絲公爵聯係反倒不緊密。

怪異的一切讓米斯緹忍不住煩躁,她剛想下馬,卻被與守衛交談完畢的芙羅拉製止了:“紅塔發布了戒嚴令,整個獻地都對外封鎖了不許任何人進出。”

紅塔又是什麼?米斯緹將唇抿得發白,良久才開口:“凡勃侖大人認識我,我想他應該願意通融。”

牽著馬的獵人也皺眉沉思,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抬起頭,內斂的表情幾度變化。

“怎麼了?”少女的聲音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芙羅拉隻是看著她,好像不知該說些什麼,眼中終於帶上一點驚異與探究。

“小姐,‘凡勃侖大人’是誰?”

南岸的幾戶農家似乎也染上了西境人內向神秘的毛病,沒人願意在此時收留兩個奇怪的旅人,更彆提其中一個還一臉病樣。

兩人無奈隻好在靠近山間水流的地方紮了營,準備吃個飯之後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又是一片靠水的小樹林,米斯緹發誓回家之後她再也不要靠近這樣的地方了,但有高大茂密的樹蔭遮擋陽光確實比較舒服。

這段時間太陽特彆曬人,在陽光下多待一會兒她的皮膚就會發紅發癢。

芙羅拉生了一堆火,讓雇主坐在火堆邊休息,自己則從馬背上抽出短弓,她剛才看到了兔子。

羅絲小姐蔫蔫地坐在火堆旁,她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盯著跳動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凡勃侖……凡勃侖……芙羅拉皺起眉,腦子裡突然出現的一點印象轉瞬即逝。

她聽說過這個名字,毋庸置疑。芙羅拉越想越覺得奇怪,甚至於怎麼都沒法從腦中揪出關聯讓她更加煩躁,下意識地想去咬指甲。

她又開始急躁了。

芙羅拉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的手指在弓上輕輕敲擊著,慢悠悠地搜尋著獵物的蹤跡。

在很遙遠的過去,索洛恩王朝的西努斯二世將大陸西麵的土地獻給西大陸的掠奪者,政治勢力幾經更迭,但獻地卻大體完整,舊王朝時代是羅絲家族的封地,現今則是緋紅之塔的轄地。

視線內林地單調的顏色突然變化了一下,芙羅拉從腰上的箭筒抽出一支箭,緩緩地拉弓。

她是個很安靜的獵人,無論是拉弓搭箭還是抽刀出手,輕易不會發出聲響。她曾經追蹤一個吸血鬼從金塔到北地,五感敏銳的獵物卻始終難以察覺她的正確方位,芙羅拉最後用一支鍍銀的箭解決了他。

如有必要,她可以等待很長時間,直到獵物露出馬腳。

羅絲小姐……至少與眼前的兔子相比她還算敏銳。

芙羅拉走過去撿起被她一箭穿喉的獵物,餘光卻掃到遠處在陽光下折射出淡綠色漂亮光澤的塔樓頂部。

君臨緋紅之塔的賢者神秘的不似真人,但諸多有據可查的傳聞卻使其成為最像活人而非政治宣傳偶像的幾位傳說人物之一。

如史書所載,獻地因飽受瘟疫摧殘而並未參與到顛覆王朝的戰爭中,傳說這位賢者閣下便是憑借治愈瘟疫的醫術被推舉為獻地的領袖,最後參與了轄地劃分。

而作為一名醫者,紅塔賢者展現出的鐵腕卻完全超人意料。或許是西方貴族都受其恩惠,在其統治下表現出了驚人的忠誠,少數不為所動者最終下場都不太好。

角塔城的凡勃侖侯爵曾三次拒絕向其投誠,作為回報,賢者派遣離角塔城最近的羅絲公爵率軍前往,陣前斬首侯爵寄養在羅絲家的兩個孫子——包括亞莉珊·羅絲小姐的未婚夫——並用投石車將屍體丟回綠石堡中。

升起白旗的城堡最終還是墜入江水中,凡勃侖家族就此從獻地抹去。綠石堡被砸得支離破碎,墜落的石料和人的屍體堵塞了角塔江。

此處的跨江大橋是在廢墟的基礎上重新建造的,沒了搖擺不定的領主,角塔城也逐漸成為了緋紅之塔統帥堡壘的先遣陣地。

而這已經是六百年前的事了。

“羅絲小姐。”芙羅拉帶著獵物回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少女虛弱地回應。

“乾糧和赤煙一起丟了,我得去找那幾戶農民換點吃的,您再等一會兒。”她用寬大的葉片墊在兔子的屍體下麵,“我很快就回來。”

她很快就回來。

芙羅拉很喜歡說這句話,她說話總是平靜又篤定,好像這輩子從沒撒過謊似的,所以米斯緹每次都很輕易地相信她。

米斯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正午的陽光透下來時她才如夢方醒地挪了下位置,將兜帽又往身前拉了拉。

戰馬不安地嘶鳴了一聲,米斯緹突然睜大眼睛,對馬上的獵人喊道:“懷特小姐,今年是……”

“今天是白塔落成後第691年,9月7日。”還未等她說完,芙羅拉調轉馬頭隨口答道,風將她的回答帶給米斯緹。

白塔落成後第691年?

米斯緹緩緩抱住自己的腦袋,她實在聽不懂什麼紅塔白塔,搜遍大腦也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土話代稱。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隻離家兩個月,今年是征服208年,開春時維德蒙安城還舉行了盛大的越冬比武大會,凡勃侖侯爵的長孫諾頓·凡勃侖爵士將塔夫堡壘的培克男爵打落馬下,贏得了長/槍比武的冠軍,並將桂冠獻給了她。

她曾親手將絲巾係在諾頓爵士的槍上。

記憶中的人聲鼎沸刹那間化為煙灰,米斯緹抽著氣哽咽了一下。

今年是征服208年,明年維德蒙安將會迎來一次史無前例的婚禮,她會與好友一同成婚,即便未婚夫強差人意,但那是她作為家族一份子應儘的義務。

今年是征服208年……

“嘔,咳咳。”米斯緹喘息著乾嘔起來,她慌張地揪緊了衣襟,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她餓了,餓得腹腔裡好像纏成了一團,餓得胃顫抖著翻了起來,餓得頭暈眼花不知東西南北。

而食物就在眼前。

少女發著抖跪在地上,捧起還沾著塵土的兔子,扒開毛發將嘴貼在它喉嚨的傷口上啜飲著鮮血。

鼻腔與口中嘗到血腥與獸臭味,米斯緹安靜地流著淚,良久她才渾身發麻地將兔屍拋開,乾嘔著咳嗽起來,舌苔上殘留的血氣讓她持續分泌唾液,樣貌出塵的少女如一頭饑餓狼狽的野獸,發出怪異的粗喘。

米斯緹看了眼自己雙手的兔血,用力吸了下鼻子,顫顫巍巍地起身,走到小河旁跪了下來。

她將沾染鮮血的繃帶拆了,看向平靜水麵倒映出的怪物。

此處本該是一位纖弱的貴女,若非父親一直將她藏在家中,定會有吟遊詩人將她的美貌傳到王都,然而水波映照的卻是一個發髻散亂麵容枯槁的女子,淚痕與血漬印在臉上,她喘息時看到自己過分尖銳的犬齒。

米斯緹呆愣地看了一會兒,快速捧起清水洗去臉上的痕跡,漱口吐掉嘴裡的腥味。

在血腥味的遮掩下,米斯緹並未發覺一雙淺色的眸子正遠遠地窺伺著自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