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探恩師梅園初遇梅花仙……(2 / 2)

循著書架的索引,薛放很快就找到了姚疏的文集。這書保存得格外好,封麵乾淨平整,隻在邊緣略有些細微磨損,全然不似三十年前撰寫的。

書架旁邊的高幾上擺了一瓶臘梅,他站定了深深吸氣,怪道總覺得有梅香縈繞,姚疏愛梅,當真名不虛傳。

沿樓梯登上閣樓第二層,薛放憑欄遠眺,蓮湖梅園儘收眼底。雪似乎小了,但寒風未歇,吹得他打了個哆嗦。皇太孫殿下緊了緊披風的領口,沒有回室內避風,反而直奔梅園而去。

他分明瞧見,白雪梅樹間,有個時隱時現的紅色身影。

因著下雪的緣故,薛放特意換了雙厚底靴子出宮,眼下他可真要後悔死了。靴子自然是合腳的,隻是鞋底太新太乾淨,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響。

想走近點,卻又怕驚動了她。

是個綰著雙丫髻的小姑娘,荼白的交領上襖,配石榴紅的馬麵裙,懷裡攬著幾枝黃蠟梅,紅黃兩色相襯,活潑又明亮。她站在樹下,踮著腳,左手拽住臘梅樹上一條幼枝的頂端,凍得通紅的右手正用力掰著那枝條根部。

小姑娘目不轉睛地盯著梅花枝,全然未發覺有人在不知不覺間踱到自己身後。

薛放半隱在臘梅樹後,屏息凝神對著她瞧。

姑娘怪得很,通身襖裙皆是上好的料子,按說該是府上的小姐,可身邊竟連個侍女都沒有。再細看,身量玲瓏,顯然還是個小丫頭。就這麼獨個兒站在這冰天雪地裡,萬一磕了碰了,如何是好?

“喀嚓”

花枝應聲折斷,滿樹黃玉輕顫,抖落細雪紛紛,柔柔地,灑下來籠了她一身。

緊接著,薛放眼睜睜地看著那鮮紅的裙擺翩翩轉開,小姑娘轉過身來,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間就僵在了臉上。

被發現了。

他莫名感到釋然,乾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堂堂大彰皇太孫殿下,他難不成還要主動向一個小姑娘自報家門?

月仙一眼望去便知來人是誰,驚訝之餘頗有些無奈:方才她折了梅拿去藏書閣插好,才回到園子裡就看見了祖父身邊的侍女,得知她和皇太孫前後腳錯開,撫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她以為皇太孫瞧完藏書閣就打道回府,又想著再折些花給弟弟阿栩送去,便沒回明照院。誰承想,人家興致好,悄默聲地也轉到了梅園,冤家路窄也莫過如是。

姚疏先前未稱病時,常常到明德宮為太孫講學,談起這位殿下,一向是稱讚有加。月仙今日見他,深覺此人慣會在祖父麵前裝恭謹——這會子打量著自己是個小姑娘好欺負,甚至都不肯先道聲“打擾”。

皇太孫從容不迫,但月仙更是理直氣壯。她是閨閣小丫頭,沒見過龍子鳳孫的真容,自是再正常不過。何況她有喉疾,說話吐字語不成調,既然來人不願自報家門,那就正好順水推舟,把行禮請安一並省去。

天下誰人不識君?他想得美!

月仙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並非單單為皇太孫的冒昧失禮。更因為她現下口不能言的喉疾,若要深究緣由,眼前這位天之驕子也有份在其中。

還不都是為了給他選太孫妃!

祖父從不拉幫結派,更不攬權攀親,是嘉寧帝非要姚家把嫡出的姑娘填進去候選。說是補個缺走個過場,她便沒太放在心上。哪知旁人視她為勁敵,精致的點心藏了毒,她無知無覺地咽下去,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到底事情因他而起,即便毒不是他下的。月仙憶及舊事滿腹委屈,更不甘心遵著規矩向他請安了,小性子一上來就什麼都顧不得,定定地盯住他,較勁似的。

薛放哪裡會想到眼前這姑娘因他遭了大罪,但見她兩道英氣的長眉緊緊蹙起,目光凜冽猶勝風雪三分,叫他的心也跟著一顫。

她有雙清冷的眼,似愁還嗔,沉默地繞著他上下打量一圈,繼而緩緩歎了口氣,似是有話要講。

薛放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卻見她又抿緊朱唇,伸手攏好衣袖。他隱約聽到一陣叮咚的鈴音,隻是裹著嚴冬的風聲,並不真切。

他滿心忐忑,竟恍惚間害怕被她責問,也不敢繼續同她對視。低頭舔唇想說點什麼解釋,誰知就這麼一彈指的功夫,等他抬起頭時,隻堪堪來得及遙望她的倩影。

她居然轉身直接走了?!